落水声,惊断了琵琶音。
原本安静的河面,一片喧嚣。
水波荡漾,水面上的碎冰随着涟漪浮动,清脆的碰撞声,听得人心生寒意。
燕止危不太会水。
身体腾空之后,他本能地想抓住点什么,却抓了一手的冰。
碎冰如利刃,划破他的皮肤,将寒意镶嵌入骨。
冰凉的河水卷着碎冰,灌入眼耳口鼻……
山杏酒后劲足,温知虞浑身热热的,头又沉又晕,命人将画舫的窗户打开,将帘子挂起来。
帘子掀起的瞬间,她不经意间看向窗外。
一抹火红,坠落在夜色里的护城河,溅起大片的水花和碎冰。
红衣?
温知虞怔了怔。
接着,有人扬声惊呼:“燕止危落水了!”
那一瞬间,温知虞如坠冰窟。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驱散了酒劲。
落水的人,仿佛是她。
河岸两边全乱了套,惊呼声、求救声、吵闹声……
温知虞撑着桌子起身,把礼仪和仪容全都抛诸脑后,半边身子探出画舫:“燕止危!”
水面上,除了荡开的水纹,已然看不见人。
温知虞近乎将窗户扶手捏碎。
柳浮云从后方拽着她:“阿虞你往回退一些,再往前就要掉水里去了!”
这时,河面犹如下馄饨,陆续有好几个少年往里边跳。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阿危不会水!动作快些!”
“快请个大夫来!”
“散开找!”
“……”
河面上,水花四溅。
“庆王世子?”
柳浮云声音有些大。
声音落下,岸边喘着粗气,正欲拆掉腰带、脱掉外袍的燕携叶往这边看来,动作滞住。
见到柳浮云和温知虞,他露出一丝诧异。
下一瞬,人直接跳入水中。
寒冬腊月的天,一群少年咬牙在冰水中扑腾寻人。
岸上,气氛焦灼。
这一段护城河道,两岸都是京城有名的茶楼酒肆,水中泊慢大小画舫,因此,每年此处商会都会筹款维护河道。
哪怕冬日,河水也有五米深。
温知虞指甲嵌入血肉里。
这时,柳浮云指着不远处的一只画舫:“阿虞,那不是沈伴读么?”
温知虞没听清。
她随着柳浮云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着熟悉的银白身影,眼神茫然了片刻,忽然才意识到,那是沈迢安。
沈迢安对面,坐着穿了私服的太子燕弘璋,以及另外两个穿着常服的年轻官员。
见她看过去,燕弘璋似乎是叹了口气。
接着,那条画舫上走出三个护卫,利落地从画舫上一跃,钻入碎冰荡漾的护城河。
很快,一个少年浮出水面,冻得话都说不利索:“阿……阿危……在这边……”
接着,水面波动更大了,一群人朝那边游过去。
很快,燕止危被几个人托举出水面。
夜色里,他脸色惨白。
望着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少年,温知虞仿佛看到了她和他上一世的结局……
这时,燕携叶抹了把脸上的水,抖着冻僵的嘴唇,单手指向画舫:“郡主……”
其他人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群人托住燕止危,游到温知虞所在的画舫前,将燕止危推到画舫上,一个个乏力地挂在画舫外。
温知虞立即上前查看。
她跪坐在燕止危身旁,颤着手,弯腰去查看他的气息:“燕止危……”
这时,一个护卫打扮的青年利落地爬上来,嘴唇冻得铁青:“郡主,借画舫一用。”
温知虞哑声:“把他带进来!”
护卫立刻弯腰抱人。
接着,又有几个少年爬上画舫。
几人合力,吃劲地将燕止危抱入画舫内,里面的桌椅器具被全部撤走,门窗也被关上。
炭火,烧得劈啪作响。
地板上,躺了一地的人。
孔武有力的青年护卫道了声“得罪”,单膝跪地,利落地去解燕止危腰带。
燕携叶浑身抖得厉害,哑着嗓子看向温知虞:“郡主……”
“我就在这里陪他。”温知虞声音微颤,面色却还算冷静。
燕携叶眸光微动,又看向跟在温知虞身旁的柳浮云。
柳浮云问他:“你冷么?”
燕携叶:“……”
他收回目光,哑声道:“女眷,回避。”
柳浮云这才弄明白,他是要赶她走。
走就走。
柳浮云拍拍温知虞的肩膀:“阿虞,我去外面等你,别担心,荣安王世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温知虞嗓子干哑得厉害,只能无声点头。
门开了又关上。
地毯上,燕止危上衣被尽数剥去,露出白得晃眼的皮肤。
他双眼紧闭,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望日凝玉一般的皮肤,此时被冰刃割出无数细小的伤痕,正往外渗着血丝……
温知虞难以形容此时的心情。
她心如刀割,眼眶酸疼到了极点,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燕止危的手,又冰又僵,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映桃红着眼眶唤她:“郡主……”
温知虞松开燕止危的手,站起身来,哑声吩咐映桃:“让外面的人找头水牛来……
另,多请几个大夫。
找荣安王府的马车,马车上应当有他换洗的衣物……他现在一定很冷……”
映桃抹了把泪,转身出门。
正在给燕止危挤压胸口的卫国公府护卫,惊讶地看了一眼有条不紊安排的温知虞。
溺水,并不好救治。
将溺水之人放在牛背上,牵着牛走,令溺水之人吐出腹中水的办法,只在医书上出现,这位郡主却懂……
忽然,画舫门又被打开。
一白一玄两抹人影走入画舫。
地上的几个少年早已脱力,见到燕弘璋,都没力气爬起来行礼:“太子殿下……”
“免礼。”燕弘璋问:“人怎么样?”
扶着燕止危头的护卫回道:“回禀太子殿下,世子入水时便顷刻昏迷了,恐怕是吸了好些水入腹中。
若不及时将水排出,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
燕弘璋忧心:“必须抓紧时间,尽快将水排出来才行。”
这时,沈迢安道:“让我试试。”
说完,他接替了护卫,单膝跪地,弯腰按上燕止危胸口,有节奏地按压。
“噗……”
一口水,从燕止危唇角吐出。
水中,混着丝丝缕缕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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