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胤给自己添了茶水,嘴角噙着的笑意比刚才淡了些:“看来,顾小姐和小烬以前感情很好。”
他用的是以前。
她回了句:“以后也会很好。”
顾鸢不知道权胤到底对她有没有敌意,至少她清楚,权家里面有那么一些人对她有敌意的,因为瞧不起,敌意油然而生。
还有权烬的父母,从未在她面前露过面,去权家也没见过。
不知道是怎么的人,好不好相与。
“顾小姐好像很笃定。”他说。
顾鸢见穗穗吃饭吃得认真,心情也跟着变好,并没有因为权胤的一番话导致心情变差,她说:“笃定一向是我的行事风格。”
权胤笑了。
他本就容貌英俊,这身气质再配上这风华一笑,让人难以忽视。
然后顾鸢就听到他说:“希望顾小姐能一直这样笃定。”
顾鸢愣了一下,不过几秒,迅速回道:“那当然。”
……
“太奶奶~”
“介棵树,介么介么大!”
“太奶奶你看,介么介么大,穗穗一个人都抱都抱不住呀~”
余如锦说:“穗穗抱不住,奶奶也抱不住,我们都抱不住。”
穗穗鼓起了腮帮子:“为什么要长这么大涅?”
“因为,”余如锦慈爱的道:“大树老了,这棵大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介样啊~”
“对呢。”余如锦在旁边被小公主的奶音萌得心都化了,以至于她越来越不想回燕京。
阿福从余如锦一个眼神看出余如锦的心思,劝慰道:“老夫人别忧虑太多。”
余如锦哎了哼:“哪能不想太多,那不孝孙回燕京了是吧?你看看他,把我气得喲。”
“老夫人别气,小穗穗喜欢粘在你您身边,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没法照顾小穗穗了。”阿福说话直接到点上。
余如锦瞥了阿福一眼:“就你会说话。”
阿福老实闭上嘴。
两人又聊起这颗云杉树。
荀山居的这颗云杉树说是穗城最大的一颗云杉,真不是夸大,主要还是年岁久远,这颗树也老了。
周围走动的人不多,穗穗在树下跑了几个来回,欢喜得紧,余如锦在旁边只是这么守着,看着穗穗玩闹,心情也是极好。
除了看这么大树,也没别的什么可玩,穗穗待了一会儿便没什么劲,闹腾要去第一居找妈妈。
余如锦看了看天,华灯初上时,君山集团的人该来了。
她跟身边的阿福说:“你回去第一居看看,君山集团的人来了没,若是来了,我们就不过去打搅,他们要谈的是重要事情,若是还没来,我们就回去,穗穗想去鸢鸢那。”
阿福应道:“老夫人稍等。”
余如锦点点头。
几分钟后,阿福回来,告诉余如锦:“君山集团的人还没来,第一居内只有五爷和顾小姐。”
余如锦仰起头来:“就他们俩?”
“是的,老夫人。”话到这了,阿福没忍住多了句嘴:“五爷和顾小姐处在一起,咋一看还是有几分般配。”
乱套了乱套了。
不过余如锦倒没生气,只是说:“有些话在心中掂量就好,别说出来叫旁人听了去,是胡话。”
阿福自然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点头应道:“明白,老夫人。”
刚才余如锦虽嘴上提醒着阿福,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不掂量不清,她不是旧派,从来没有老旧的思想观念,她看中的一直都是般配,合适这两个重点。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小烬不能恢复记忆。
若是小烬真的不能恢复记忆,那么鸢鸢怎么办?
穗穗总是要认祖归宗的。
鸢鸢也还是小烬名义上的妻子,这点不可轻易改变。
就算真的有一天,两人的婚姻走到尽头,可是余如锦明白,她是万万做不出把穗穗从鸢鸢身边抢走的混账事。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到时候小烬再也恢复不了记忆,可怎么办?鸢鸢总要有个倚靠。
小五好吗?
好是好,却也不那么好。
做娘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小五虽然政绩上出色,如今也成了海市的一把手,但是年轻时该混账的事,他可一件也没少干过,都是些烂摊子,陈年往事倒也不值得多提。
但是鸢鸢需要更好的人来般配。
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小五性子大改,变得成熟稳重,没了年轻那会的鲜衣怒马,桀骜风流,现在倒也还算可靠……
诶,算了算了,可不能再想。
再想下去就真的乱套了,这层关系是禁忌。
说不定小烬还是能恢复记忆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
回第一居的路上,余如锦和阿福在后边走着,穗穗一蹦一跳走在前边。
游廊转角走过来一个小少年。
走在前边的穗穗没来得及刹住车,整个小身体撞了上去,撞在那个小少年身上。还好那个小少年即使伸手扶了一把。
穗穗也第一时间本能反应的,紧紧抱住那个小少年的胳膊,并大喊:“波比仔保护窝~波比仔保护窝~”
那小少年将她小小的身体稳住,然后扶着她站好。
穗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吓系窝了。”
“你有没有事?”
头顶传来一道清冽又干净的嗓音,像夜里潺潺流动的溪水,又像山野遍寻过每一寸花草的微风,流声悦耳。
穗穗好奇的抬头看。
那张脸,是穗穗这个年纪无法用言语组织出形容出来的好看。
只不过她没说话,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小少年。
小少年见她不说话,憨得跟个小呆瓜一样,仔细看了一遍她身上,没看到什么受伤的迹象,便站直了身体退开几步。
“穗穗!”
“穗穗!穗穗!!”
刚才这一撞,把余如锦吓得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阿福担心余如锦激动之下走快了容易摔跤,赶紧先一步上前去。
到了穗穗身边,阿福先检查了一下穗穗身上有没有受伤,随后再将看向那个不过一米六五左右的小少年,不太好的语气呵斥道:“你怎么走路的,也不知道看着点。”
少年霍惊寒对这个老者的怪罪质问感到不解:“老先生您是在责问我么?”
“不是你撞倒了我们小小姐,还是谁?”阿福语气不太好,也是紧张所致。
霍惊寒轻笑了声,这一笑有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年少老成:“是这个小不点自己跑快了撞到我身上,而不是我故意撞到她,如果刚才那一幕发生太快,老先生您人老眼花没有看清的话,这个游廊有监控,建议去查看一下,别仗着你一把年纪就倚老卖老。”
倚老卖老!!!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说话的!”最后那句‘别倚老卖老’直接把阿福气得吹胡子瞪眼。
少年霍惊寒依然保持绅士的微笑:“我的说话风格一向如此,您有什么不满吗?”
阿福:“!”
余如锦赶紧走了过来,她没敢跑着过来,自己这把身子骨她还是掂量着的。
但因为担心脚下还是走得快,走近了已经气喘吁吁。
看到穗穗完好无恙没什么事,快越出嗓子眼的那心跳,这才缓和了下来。
见阿福要跟那孩子一般见识,余如锦赶忙拉了一把,训道:“人家只是个孩子,况且,刚才确实是我们穗穗跑快了才撞上他,他还把穗穗扶了起来,我们应该感谢人家,瞧瞧你做的都是什么事。”
阿福刚才还一副很有理的表情,因为老夫人这句话,顿时把有理收了回去。
他讪笑了一下:“我这也是没看清楚,老花眼了。”
霍惊寒的声音传来,他礼貌建议:“老花眼虽然不是病理性疾病,却也是生理衰退现象,不可忽视,建议配戴老花眼镜,这样对您好,对别人也好。”
阿福:“……”这小子的嘴巴……
别看小小年纪,一张嘴满是刺儿。
余如锦带着穗穗上前,阿福赶紧让开了位置,不过霍惊寒没有多停留的意思,颔了颔首,然后准备走人。
“诶,等一下小朋友。”余如锦赶紧喊道。
霍惊寒被那一句小朋友愣了一下,自从他五岁以后,身边就没人在喊他小朋友了。他说道:“我不是小朋友,我已经十岁了。”
余如锦:“……”
她只知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眼前这小孩子,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不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子弟。
这个年纪正是混账的时候,却是一副年少老成的稳重气度。
余如锦还真没见过几个这样的孩子。
霍惊寒停下即将离开的脚步,对权老夫人微微一颔首:“您有什么事么?”
穗穗站在太奶奶身后,小手揪着余如锦的衣摆和裤腿上的布料,仰头望着站在太奶奶跟前的清隽小少年。
穗穗怯生生的仰头,偷看……偷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少年——
月色是他,夜幕也是他,无拘无束的风也是他,在满天星斗时,他可以徒手摘光,当星星映在了他的眼底,散落的光却撒在了躲在老人身后的小女孩身上。
少年有少年的意气风发,眉目间清风朗朗,眼眸里却又像掀翻的烛火,盛满了暮色的霞光万丈,令人目不转睛想要多看几眼。
穗穗看呆了。
几乎挪不开眼。
心想,这个哥哥真漂亮。
她要回去缠着妈妈给她生一个这样漂亮的哥哥。
要一模一样的,这样她就可以天天看了。
少年霍惊寒察觉到老人身后的那个小不点在偷偷看他。
他低眸,也看了过去。
目光交错时对上,只短暂的一瞬,穗穗缩了一下脖子,被抓包似的反应,立即把小脸藏在太奶奶的衣服里,嘴里念着:“看不到窝,看不到窝,看不到窝~”
少年霍惊寒:“……”
穗穗藏住了自己的脸之后,过了会儿,又悄悄挪开手指的缝隙继续偷看。
再次被抓包。
穗穗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继续默念:“看不到窝看不到窝看不到我……”
好似觉得还不够藏,把脑袋也挪了回去,小小的身体全部藏在了太奶奶身后。
少年霍惊寒:“……”
那个小不点怯生生的藏在大人身后,是在害怕他吗?
他又没凶她,更没有瞪她,她在他没有做出任何有威胁行为的情况下,竟然害怕他。
他又不会吃人,有什么可怕的?
余如锦看见穗穗一直往她身后躲,再看了看那个小少年,便明白穗穗是害怕这个小哥哥,呵呵的笑了笑,说:“没其他什么事,主要是跟你道声谢,刚才要不是你反应快及时扶稳了我们家穗穗,我们家调皮的穗穗啊,这一跤肯定得摔疼了。”
霍惊寒摇头,礼貌谦逊:“人的本能反应都会这样做,我只是遵循本能而已,您不必道谢。”
小少年出言吐气得当,一口一句都是尊称,还是个小绅士,余如锦对这位小绅士非常有好感。
她弯腰牵着穗穗的手,将穗穗从身后拉出来,对穗穗说:“这是哥哥,刚才要不是哥哥眼疾手快扶住你,你可就摔倒了,快跟哥哥说一声谢谢。”
穗穗抿紧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那个太奶奶口中的‘哥哥’。
穗穗逢生人必定会胆儿小,不爱说话,此刻亦是。
霍惊寒看着那小小的一团,抿着唇有些害怕他的样子,他眉头渐渐紧锁起来。
他看起来真的很凶吗?
她那委屈巴巴的被吓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好像他是一个大怪物。
他又没有说什么。
是不是刚才伸手扶她的时候,捏痛她了?
来回一琢磨,连霍惊寒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扶她的时候,手上到底有没有用力。
这是霍惊寒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质疑。
“你……”霍惊寒俯视着那个表情皱巴巴的小女孩,出言吐气的他,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才好,犹豫了一阵,才不紧不慢说:“你不用喊我哥哥,也不用说谢谢,我只是举手之劳,你下次跑慢点,要是摔倒了你应该不止会疼,嗯……你应该还会哭。”
在少年霍惊寒的理念里,只有女孩子才会哭。
这种小小的一团,就属于小哭包那种,听说一旦哭起来还很不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