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死死抓着被面,喉间隐见腥甜,可他却红着眼睛咽了下去,开口说道:“扶我去前厅。”
“公子!”
引泉急声道,“你伤势还没好,不能下地,而且前面有老爷跟夫人他们,他们会将汪家劝回去的,你就好好养伤……”
他不想让公子去前厅,汪家前来退婚,公子要是“伤重濒死不能露面”,汪家总不能强求解了婚事,那倒显得他们无情无义。
而且以老爷和夫人平日里的为人,以苏家如今的处境。
他们肯定会跟汪家纠缠不休,绝不会轻易答应退婚。
汪家要保住汪小姐的名声,也不会将事情闹得太大,只要拖过了今日,往后公子自然还有机会跟汪小姐重归于好。
可公子要是去了。
汪家必定更加强势。
“公子,你别去了,我先扶着你休息……”
啪!
苏衡一把打开引泉的手:“我说了,我要去前厅。”
“公子……”
“闭嘴!是不是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苏衡厉喝出声,面色惨白时,眼中通红。
见引泉不肯扶他,他自己撑着床边起身,转身下地时踉跄着撞到了窗边立着的灯架。
哗啦一声,那灯架砸在地上,而苏衡疼得闷哼出声,后背才刚长出些新痂的伤口再次裂了开来,里衣瞬间红了一片。
引泉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伸手扶着他,见他挣扎时急声说道:“公子你别急,我扶你去,我扶你去!”
苏衡未曾更衣,只披着厚氅遮住了身形,换了长靴就急急忙忙的朝着前厅而去。
此时苏家正厅之中,本该当值的苏万全铁青着。
余氏嘴上的伤还没好全,一开口说话就疼得厉害。
可此时她却是丝毫顾不得疼,只满眼怒色地看着汪家来的那几人,声嘶力竭的说道:
“怎么能退婚?”
余氏厉声道:“当初这婚事是你们汪家亲口答应的,连婚期都已经订好,如今好端端就要退婚,凭什么?!”
汪家来的是汪夫人身边的妈妈,姓徐,是汪夫人的奶嬷嬷。
徐妈妈打小照顾汪夫人到大,后来跟着她一起嫁到了汪家,又照顾她两个孩子,几乎将汪茵当成了亲孙女疼。
她本就厌恶苏家,更厌恶苏家这对贪婪无耻的母女。
今日过来本就克制着怒气,原只是想要好好将这婚事给退了,让自家小姐跟苏家撇清关系,可如今听着余氏的话,脸色就冷了下来,
“凭什么?苏夫人这话怎么能问得出口?”
她本就厌恶余氏他们百般纠缠,本想大家相安无事,苏家有些自知之明就婚事退了便也罢了,可苏万全他们百般推脱,余氏更是不讲道理。
如今还来问“凭什么”?
徐妈妈也是被她触怒,再不留半点情面,
“苏家干了什么事情你们自己不清楚吗,你问我凭什么,就凭你们苏家贪婪无耻,凭你们被陛下厌恶。”
“凭你们明明已经定亲眼里却毫无半点我家小姐,反倒是踩着她想要毁了大公子的婚事,如今更出了个给人当妾的嫡女!”
徐妈妈面色冷厉的说道,
“我家小姐何等高贵,当朝卫尉之女,汪家掌上明珠,就是皇子龙孙那也是配得的。”
“她能看上你们苏家之子本就是低嫁,我家老爷对你们苏家更多有提携,可你们半点不知珍惜,厚颜无耻陷害我家大公子,如今府中更是出了个被陛下亲口认定朝三暮四,寡鲜廉耻的女子。”
“难不成你们苏家还想让我家小姐跟她当了姑嫂?”
“她配吗?”
苏万全和余氏被这番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说得脸色铁青,而苏心月原本躲在一旁,被徐妈妈点名之后脸色瞬间难看。
她忍不住怒骂出声:“你放肆,我是陛下钦点的贵妾……”
“再贵那也是妾!”
徐妈妈毫不客气,“是妾就得低三分,哪怕贵妾不通买卖,可见了正妻那也是得端茶送水,磕头下拜,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苏小姐是京中第一个得了陛下圣谕的姑娘,我汪家撑不起这么贵重的姻亲。”
“卫尉府虽不求儿女联姻替府中谋得助力,可也丢不起这种人,汪家小姐也绝不可能有个给人当妾的小姑子。”
徐妈妈嘴里那“贵重”二字,煞得苏心月羞辱至极。
她今日来,就是要替自家小姐把这门婚事给退了,无论苏家说什么,这婚事都非退不可。
徐妈妈沉声说道:“苏大人,结亲之事本就是通两姓之好,如今你们苏家闹成这个样子,我家老爷自然不可能再让府中姑娘嫁于你们府上。”
“汪家和苏家之间已无可能,还请苏大人干脆一些,将这婚事给退了,也省的闹了起来,大家彼此难堪。”
“不可能!”
苏万全还没说话,余氏就尖声道,
“当初订婚是两家答应的,婚期都定下来了,如今你们说退就退,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儿子还在床上躺着生死不知,汪茵就这么绝情,不过就是看着我家衡儿不如之前,见我苏家落魄就想将我们撇开。”
“她也不怕被人知道后骂她无情无义!”
余氏脸上露出狰狞,说什么都不答应将这婚事给退了。
余氏不是太聪明的人,可她却知道怎样对自己和苏家更好。
如今苏家已经不如从前,苏万全官位低微,苏心月又只是嫁进康王府为妾,要是连苏衡也丢了汪家的亲事,那往后苏家在京城哪还有半点立足之地?
苏心月也绝不答应让苏衡跟汪茵退婚,要是他们退婚了,往后她在康王府还能倚仗谁。
没有汪家,她拿什么跟罗雨青斗?
又拿什么让齐孜彦和康王府的人忌惮?
她口不择言:“汪茵当初不是很喜欢我大哥吗,还没定亲之前就跟我大哥同出同进,腆着脸非得嫁给我大哥。”
“这婚事是她自己求来的,如今见我大哥不如之前就想退婚,她要真撇了我大哥,我们也不会让她好过!!”
“说我朝三暮四,她不也一样,难不成是找到更好的高枝就瞧不上苏家……”
徐妈妈被苏心月这话说得气怒至极,汪家跟来的那些人也是黑着脸,可还没等他们动气,就听到“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苏心月惨叫。
一块茶杯盖子落在她身前地上,摔得支离破碎,而苏心月捂着嘴疼地叫了一声。
“阿月!”
余氏惊住,连忙朝着外面看去,就见到披着厚氅的苏衡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前。
他身边还站着端着茶水的丫头,那丫头吓得簌簌发抖,手里的盘子险些托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