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翻开自己的袖子,向里面看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向里面瞧了一眼。
瞧这一眼不打紧,我差点没晕过去,外衫与中衣等闲缝在了一起。
丢人现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竟然能现眼到,这等精深地步。
他打量着腕中袖口的光景,嘴角抽搐,已经笑出了声。我不敢正目瞪他,只得私下里咬咬牙,也附和着,干笑了几声。
但却不能就此了事,还要负责到底。
负责,负责,我会很轻快地同意负责。
这等事,不就是拆了重缝,我拆,我拆。没想到,还真是生不逢时,我只是轻轻用力,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然拔掉他整个袖子之前,从不知,人间奇迹竟然是这么创造的。
他淡然目视,整个袖子的离开过程,还有闲情啜了一口茶,声音近乎感叹,“你要报答我,好生的急切。”说完,他目光极是暧昧,瞥过我手中,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银色衣袖,“看来,你的意思是,不要荒废良辰美景,此*半刻。”
我觉得,他今天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但真是顾不上许多,眼下,这只袖子可是难住我了。因为,我害怕,我的潜力不仅如此,十分容易就毁了他整个袍子。
于是,我很同情地,看了看他的另一只衣袖。但这等话,如何说得出口,只得傲然吃亏,真正的忍辱负重。
李世民又喝了一口水,似乎是百无聊赖,闲闲品了一番滋味,不紧不慢道,“你……”然后。他指了指这茶,眯眼又道,“真的好香啊!”
我“嗯”了一声,把袖子接到他肩上,毛茬对齐,开始下针。
他今天的话儿可真多,竟然笑了起来。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的笑声,像夜猫子,尤为的瘆人。
我手抖了。刺了他一下,他仍在那个笑中,我都不得不提醒他。“出,出血了。”他声音戏谑语得酥绵,“不用怕,这是正常。”
我心下着实好奇,不过。因这是我犯的错误,我便不好认真提醒他,乐于他糊涂。又拖起长长的针脚,继续下手,但手软得不行。
李世民今天是怎么了,说话做事。都奇奇怪怪的,还有这只奇怪的袍子。又想起与颉利的约定,只觉得心急如焚。这样宽大的袖子。于是,我试探着问他,“殿下,你当真只有这一件衣服等着穿吗?要不……”
他懒洋洋接过话去,“什么。你要让我光着身子出去。”
“咳!”这是哪儿的话!我差点给他呛死,嗫嚅着提醒他。“不,不,还有中衣吗?”
他头摇得与拨浪鼓相仿,“那可不行,那这样,你我之间这如此见不得人的事,大家就要全都知道了。”
我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不过,看他不愿意的,就要跳起来,也只好忍气吞声,抖抖嗦嗦继续跳线。
谁知,他今日浑不消停,我能理解,要他像这样一动不动,是怪累的,就是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伸一个诡异的懒腰。结果,我拜他所赐,又给针刺了一下,一大滴血珠冒出来。
他拿过我的手指,放在口中用力的猛吸了一下,我立马哀号出声,“轻点,痛。”他很配合的缓了缓动作,抬眼向我笑了一声,“嗯,我会温柔一点。”
“温柔”这个用词真的是很古怪,不过他倒是说话算数,再吸的时候,动作果然温柔下来。但我敢保证,这个词,它无论如何不适合用在这里。外面忽然响起呼喝奔走之声,有人在窗外,恭声回秉着,“殿下,外面有刺客。请殿下移驾五和殿。”
我心下唏嘘,他的侍卫,竟能似这般在于无处,又无处不在。这一拨感叹过后,又着实六神无主,毕竟大白天的,胆敢偷闯皇宫的人,举国寥寥。
李世民扭头看了一眼,拖拉在肩膀上的袖子,不疾不徐道,“不急,务要拿住刺客。”
那将军答应着,“是!”便命人将我的小屋子,端端整整的围了起来,层层火把,透过窗棂,映得夜如清昼。李世民的笑意更加清晰,那是无数戏谑下,簇拥着的一道温和,他拉过我的手,又取下我手中的针线,说了一句人话,“好了,不要缝了。我们坐着说会儿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良心发现,但不敢忤逆,其实是巴不得停下来,脖子都酸了。
“好好睡吧,今夜颉利不会来找你了,大概是因为,你给我缝了这个衣袖的缘故。他生气!”
我惊得,舌头差点掉出来,尽管极力掩饰,还是有些落了世尘半拍的惊愣。但却不敢抬头,像平日一般,问取他目意。
虚掩的门,有风吹进,明烛摇曳生姿,他放开我的手,转过桌子,来在我身边。看那神色,已大致都转换成了天家可取的高贵华雅。不过,他一转过来,就挡住了门外的风,明烛因之柔定,似乎有点平易近人之感。
我抬起头,颤微微的打量他。
他的目光,是不变的肯定和不犹疑。我只好乖乖跳上床,静静拉过被,自己给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一双眼睛还只是盯着他。
其实,我是在想一件事情,他的目光,如何穿过市尘寰薄,还能干净清润至此。他为我掖严本来就很严的被子,笑拍了拍被子,转身出去。
我含着一句“恭送殿下”,却不能这样说出去,就只好不说。他出去后,有侍卫轻轻带合房门,烛火猛然跳动两下后熄灭。
但我却已无法成眠,心中反复掂量,他与颉利之间的出招换式,渐渐有点迷糊。
如此这般一迷糊,思想里就得到了一个奇怪的延续,似乎比梦更要清实些:颉利目中无人的闯进来,衣袂翡翡,气宇盛盛,万人都冲着他流口水,但他眼中却只有我。我想这一刻,我不知道等了有多久,而今却毫无道理的确定,他已什么都不在贪恋,只是要与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