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芸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晕倒在地上的林月溪,眉头紧锁:“她怎么会知道我们谋害了绿珠的事?”
丁达通想都不想就道:“那不还得问你?定是你与那老头儿太亲密了,不一定哪句话让她起了疑!”
李佩芸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怨忿一股脑儿地迸发出来,随手抄起一根棍棒,向丁达通身上打去:“怨我?我还没怨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死鬼,你倒事事都怨在我头上来了!我让你在客栈等消息,不让你来寻我,等我事成自会去找你,你却偏要夜半偷偷摸来,结果呢?让那个叫绿珠的丫头瞧见!我让你把她往深山里扔,你就偏要偷懒,随手丢在山脚下,又被那个姓邬的什么公子找到!这下可好,东窗事发了,你我就等着押进大牢吧。”
丁达通一边躲着,一边讨好道:“你我夫妻分隔多时,好不容易见了面,你不让我碰不说,还打算委身那老头子,我是你男人,当然想趁着夜半无人之时来瞧瞧你了,谁会想到那么晚了,还会有个丫头刚好路过!夜黑风高的,我扛着一具死尸进山,能走到山脚下已是不易,谁会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找到!好了,好了,姑奶奶,我知道你跟着我受委屈了,全怨我,行了吧!但是她,怎么办?”他一指地上的月溪。
李佩芸平复下情绪,沉吟片刻,道:“她既已知我们之事,定是不能留她的了。只是其中仍有许多不解之处,她是如何知晓绿珠之事的?若说那晚她瞧见了,不该如今独自一人时才说。若说她没瞧见,又是凭什么一口咬定我便是凶手?她知道的事还有没有他人知道?还有,这肩头的纹身我从未示人,她似乎一见就变了脸色,而且这丫头在黑风寨初见我时,便脱口而出一声芸姨,她究竟对我的底细了解多少?”
丁达通不耐烦地端起一盆凉水:“把这丫头浇醒,拷问她一番不就得了!”
李佩芸慌忙阻止道:“你总是这般冲动,要问也不能在这里,这里到底是林家的地方!不如我们先把她拉到昆山,问得出问不出,都就近作掉她!”
丁达通连声称好,找来一破旧的布袋将月溪塞了进去,李佩芸小心收拾好帐房、关好果庄大门,二人驾着林家马车,直奔昆山。
山中寒意渐甚,路途崎岖,丁达通虽值壮年,但常年流连赌坊,空长一副皮囊,并无多大气力,这会儿扛着一个大活人进山,并不轻松,一路上换了几次手,才来到半山腰处。
“不……不行了,别再上了,累死了!”丁达通一把把月溪甩在地上,气喘吁吁。
月溪被这一摔,醒了过来,拼命呼救挣扎。
李佩芸也是又累又冷,见月溪醒来,便打开布袋,将她拖了出来。天色不早,山中非久待之地,她打算速问速决:“说!你都知道些什么?说了我便放了你,不说,就让你跟那绿珠一般,葬身这昆山之中!反正多杀你一个,也不多!”
月溪经过一路的颠簸,此时已是头晕脑胀,浑身乏力,她挣扎着站起身,咬牙切齿:“原来绿珠也是你杀的!”
李佩芸被月溪的话弄得莫名异常,她不是早知自己是谋害绿珠的凶手么,怎么说出“原来绿珠也是你杀的”这话?她还杀了谁?倒是丁达通先按捺不住,大声道:“你这个丫头左一句右一句的,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死到临头,还要信口胡诌,快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否则有你好受的!”
“你才让人摸不着头脑!你才死到临头!你可知她会杀了你!”月溪一来脑中的确一团浆糊,二来也想寻着机会逃跑,不如把这局面搅得越乱越好。
此语一出,三人面面相觑。
最先反应过来的李佩芸凶相毕露,恶狠狠地对月溪道:“我看你这丫头是活得不耐烦,开始胡言乱语了吧!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还知道什么?绿珠之事还有没有旁人知道?在黑风寨时,你为何一见到我便脱口而出芸姨?”
月溪冷哼一声:“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还知他有一块貔貅的玉珮,和你身上的纹身一模一样!你早就嫌他碍事了,对不对?杀了我,然后就是他!”事到如今,只好连唬带诈了。
李佩芸心下大惊,这丫头怎么获知她的心事?她原本也只是想在林家混口饭吃而已,瞧了果庄帐目才发现,这林家橘园要是好好经营,每年获利相当可观。林老爷生性软弱,林少爷只知耕种,林小姐又迟早要出嫁,她若能成为林家的大夫人,往后别说是生计了,就是锦衣玉食也并非不可。于是她伺候了那秃头老色和尚几日,借签语令林震东对她动了心思,又整日里细心作帐,获得林家人的信任。就在她以为一切按部就班时,丁达通却出现了。原来他自黑风寨逃出后,无处可去,只得藏身江城,到处骗吃骗喝。想当年他夫妻二人也都是大户人家,成亲没多久,丁达通染上赌瘾,把她也拉了去,家产挥霍一空不说,还欠下一屁股债,只得逃往外省躲债,之后便是误入黑风寨。好在她命不该绝,遇到林氏父女。谁成想,天意弄人,居然又让她在果庄遇见这令她恨得牙直痒痒的丁达通!她是真的想杀了他,只是一来没寻着机会,二来眼下也需要帮手,没想到,林月溪一语就把她的心事戳破!
她恼羞成怒,从靴脚处抽出一把尖刀,向月溪扑去:“死丫头,你若一心找死,便怪不得我了!”
“哎……”丁达通一手扼住李佩芸的手腕,一手夺过尖刀:“动手前先把咱俩的事儿说清!我看她说的话倒是有三分道理。你要是攀上林家那老头儿了,我倒真的多余了。”他的貔貅玉珮可是传家宝,这丫头是如何知道的?看来她绝不是信口开河。
“达……达通!”李佩芸终究是女子,手腕被扼得生疼,她一边极力掰开丁达通的手,一边求饶:“你莫要中了这丫头的计,她不过是想离间我俩,伺机逃跑而已!”
丁达通?月溪恍然大悟,原来这男子是丁达通!此时的她心思动得极快,大声对丁达通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你当日在黑风寨弃她而去,你以为她不恼你,不恨你?她现在只是利用你!一旦你没了用处,就成了她当上林家女主人的绊脚石!到时你就会同我和绿珠一样,做了这昆山的孤魂野鬼!她方才也说了,杀一人是杀,杀两人也是杀!她既已动了杀机,便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眼见丁达通面色愈发难看,李佩芸急了,再任由这丫头说下去,他若真犯了混,她的小命就先保不住了。她不顾一切向月溪撞去,月溪慌不择路地向后退去,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仰去,眼前一黑,摔落山崖……
※※※
震东忐忑不安地盯着窗外漫天雪花,心里盘算着,小溪已去了两个时辰,天大的事也该问清楚了,该不会是佩芸有了其它想法吧?思及此,他披上斗篷,向果庄走去。
果庄门大敞着,蜜橘散落一地,几个放银两的抽屉全被拉开,一派被洗劫一空的景象。震东大惊,隐约听见帐房有动静,便试探着向里探头喊去:“佩芸?小溪?”
话音未落,李佩芸抱着一个包裹从帐房跑出来。
“佩芸!出了何事?你怎么这般模样?小溪呢?”震东见她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神情慌张。
“唔……在……在里面……”李佩芸随手向里指去,趁机夺路而逃。
震东心中起疑,拉住她:“你这包裹里装了什么?果庄怎么这般样子?”
李佩芸一边挣脱,一边哀求:“林老爷,你莫要怪我,我原也想好好与你过日子的,只怪你那宝贝女儿,不知为何知晓那么多事,还挑唆了那混球如此待我,把我打得命都快没了!人是他杀的,银子是他拿的,我只拿了我应得的!看在我也伺候了你几日的份上,让我走吧,我保证,往后绝不再这江城出现!”
震东虽对李佩芸之语云里雾里,但也知此时绝不能让她走了,他由着她竭力撕扯,就是不松手:“不行,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跟我去见官,跟我去官府!你快说,小溪在哪里?”
李佩芸见挣脱不掉,发起狠劲儿,对着震东的手臂张口狠狠咬下去,直至咬出血渍来。趁他吃疼松手之际,随手抄起一条板凳,向他头部击去。她喘着粗气,望着被打倒在地的林震东,搂紧住手中的包裹,向外跑去。
“小……小溪在哪里?”震东尚存一丝意识,拼命伸手抓住李佩芸的裤角。
李佩芸踢开他,冷笑道:“不摔死也会冻死,只可怜了那痴情的欧阳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