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悄悄将月溪送回林家匆匆赶回酒馆,刚到城郊便看见店里两个伙计向他奔来,争先恐后地指手划脚一番。他见二人俱是一脸惊慌,知是有事发生,火速向酒馆跑去。
整个现场惨不忍睹,夜青顿时呆在原地。他是非常厌恶这柳素梅,厌恶她的丑陋,厌恶她的性格,厌恶她对自己的打骂,甚至还对她动过杀机,可是眼下,真的见她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夜青竟觉这一生从未如此无助过。
柳素梅憋着一口气,终于看见夜青回来,向他伸出手。
夜青握住她满是咬痕的手,想把她抱起,却发现她身上居然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柳素梅用力抓住夜青,想摸摸他的脸,怎么也抬不起来:“信……信已换了,带我……去荆州……和王爷埋在……”一语未了,头一偏,没了半分气息。
夜青嫌弃了柳素梅二十年,嫌她丑,当他发现自己迷恋上月溪,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喜欢她的俏丽容颜,可是眼下,瞧着这比往日丑陋百倍的柳素梅,他却一点儿也嫌弃不起来,甚至还希望她活过来,只要能活过来,他愿意再面对这张面孔,哪怕再过二十年,他也愿意!他紧紧搂住柳素梅,瞬间明白了她的歇斯底里,满腔怨忿无处可泄,无能为力,只好化作仰天大叫!
※※※
欧阳天看过信件,心中大喜。他将信件烧掉,兴冲冲地在武场找到欧阳晟。
“晟儿,晟儿。”欧阳天见到欧阳晟后喜不自禁。
“何事让爹爹欢喜至此?”欧阳晟停下动作。
“过来,过来。”欧阳天把欧阳晟拉到一边,问他:“明日提亲之事可已备好?”
欧阳晟听闻爹爹是来关心此事,意兴阑珊:“该备的都备了。”
“晟儿可要经心啊。”欧阳天确定四下无人后,对欧阳晟耳语:“太师来信,尚中书胜券在握,不日便可大权独揽,这对我欧阳家真是个好消息!那杜孝廉当真好命,居然攀上这等后山,看来日后那顶官帽,只会升不会降了。所以,明日提亲之事,晟儿万万不可含糊,此事事关永盛前程和我欧阳家的荣辱,定要办妥才是,不可失了体面。”
欧阳晟只觉心中一阵苦涩,事到如今,他也不知娶心雁是为了什么了。若论好感,他对她不是半分没有,毕竟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子,这点他一早就知道。若论情感,他对她也不是半分没有,二人儿时就在一起玩耍,心雁不仅真心待他,对娘亲也体贴入微。可是眼下,他总觉有好多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拖着他向前走,永盛的前程,家族的期盼,鸿鹄的遗愿,这一切一切都令他无法停下来好好想一想。他在心中叹口气,低声答道:“诺。”
欧阳天听出欧阳晟话语中的些许落寞,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晟儿,你的心事为父明了。那晚望月楼上,昊儿指给我瞧过,那女子是生得不错。不过你是永盛的少帮主,又是欧阳家的长子,终身大事定要细细思量才是。前几日,太师信报未到,为父也在盘算此事,若尚中书失势,与杜家的这门亲事是断断不可结的,那林家姑娘倒是可以考虑,毕竟她家蜜橘是为贡品,又有那么大一片林子,她父兄我也见过,一个懦弱,一个老实,都不是问题。不过既然今日得此信报,所以,晟儿,为父还是劝你断了这门心思吧。”
“爹爹都算计好了,晟儿只需照做就是。”欧阳晟生硬地回道。又在盘算!又在算计!爹爹倒是把一切都谋划好了啊,只是算好这一切,为何独独不算他欧阳晟的喜好?他究竟是在做生意,还是在娶儿媳?
欧阳天见欧阳晟面露不悦,好言道:“为父知道,你在三个孩子中是最孝顺、最忠义、最厚道的那一个,所以为父才放心地把永盛交给你打理……”
“爹爹真的对晟儿放心么?”欧阳晟皱皱眉:“王掌柜每月要做两份帐,一份交给晟儿,另一份交给爹爹。昊儿有事无事总来找晟儿麻烦,晟儿不信背后若无人撑腰,他胆敢放肆至此。”他一直不说,不代表他不知,可如今也不愿再做一个傻子。
欧阳天愣了一愣,随后以两声干笑掩饰自个儿有些抽搐的嘴角:“看来晟儿对为父有些误会,为父瞧永盛的帐,不是对晟儿不放心,而是对王掌柜不放心。至于昊儿,晟儿倒是提醒了为父,是该好好管一管了,在外面招惹来的麻烦今日居然找到为父头上来了。”说着,他拿出那两枚铜钱:“这寻常之物竟能成为杀人利器,那人当真是高手。”
欧阳晟一见那铜钱,大惊,这不和夺去药铺老板性命的铜钱是一样的么?“爹爹与那人在哪里交手?那人什么模样?爹爹可有受伤?”
“今日在城郊天涯酒馆,为父去拿太师京城来信,碰上这人前来寻仇,这人一直蒙着面,估是昊儿的仇家。为父没事,倒是那人当是被钱老板送来的两只猛犬伤得不轻。”
爹爹说的那人可是邬夜青么?夺去药铺老板性命,与三弟有仇,又在城郊打理酒馆,除了那邬夜青还能有谁?他若重伤,月溪会怎么样?会难过,会哭么?
欧阳天接着道:“天色不早,晟儿早点回去休息,明日我与你娘亲陪你一道去杜府提亲。”
※※※
月溪费力地睁开眼睛,脑袋仍觉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间,听见庭院里一阵吵闹。
绿珠大张双臂,拦于大门:“少爷,你今个儿要是想出去,就从绿珠身上踏过去吧。”
日熙又气又急:“老爷今早一声不吭地运蜜橘出去,你这个丫头竟敢瞒了我!这笔帐我还未和你算,你又胆敢挡我去路!你若再不让,别怪我动粗!”
“反正绿珠只一句,少爷若是想出去,就从绿珠身上踏过去!少爷前一段被腿伤所累,如何难过,绿珠全部看在眼里,这几日终于有了些好转,若是再长途跋涉,引起旧疾如何是好?少爷的腿若是好不了,绿珠可怎么办啊。”说着,绿珠竟痛哭起来。
日熙没料到一向胆小的绿珠竟如此倔强,死活就是不让他走出这个门槛。眼看时间一点点耗过去,他惦着震东安危,一时气急,上前抓住绿珠的胳膊,便要硬闯。
谁知绿珠却顺势一把拦腰抱住他,泪珠更是一个劲儿地往下落,把他的衣襟都打湿了去:“绿珠不让,绿珠不让,少爷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绿珠绝不让少爷去冒这个险……”
月溪见此情状,才惊觉,自己不是去了天涯酒馆么,怎么现下已身在林家?自己竟睡了一日么,现下已是第二日一早了?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听闻爹爹独自去送蜜橘,急忙冲到日熙面前:“大哥,你说什么,爹爹自个儿去了么?走了多久了?”
“是啊。”日熙被绿珠抱着,一时脱不开身:“走了有两个时辰了。”
“小姐,快劝劝少爷,别让少爷去。”绿珠向月溪求救。
“是,大哥不能去,我去!”月溪已拿定主意,不论如何,大哥不能去,爹爹也不能独行!
“你疯了,小溪,你给我回来!”日熙当真是急了,冲已经跨出门槛的月溪吼道。
“大哥不用急,更不用担心,小溪已经安排好了,你就好生在家休养,等着我与爹爹平安归来吧。”月溪说着一溜烟儿地向城郊跑去。
月溪嘴上说得笃定,心里却一点儿底也没有。她跑到天涯酒馆,发现这里已人去楼空,大门紧锁,空无一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邬夜青又是不辞而别么?怎么连那两个伙计也说没就没了?眼看辰时已过,爹爹估是已到燕山了吧,不管怎样,都得先追上爹爹再说。想到追,她想起不远处的城郊马场,火速向马场赶去。
白露时节,秋意渐浓,虚云正在马场修葺马厩,看见一个黄衫女子一路呼喊一路向他跑来。
“虚云道长,虚云道长,拜托,拜托,借我一匹马!”月溪还没跑到他面前,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怎么了?月溪小姐,何事这么急?”虚云停下手中的活儿,友善地问月溪,这丫头果然如欧阳晟所言,有时真让人搞不懂呢。
“救人,救人。”月溪来不及解释更多,况且就算解释了,也解释不清。她随手一指旁边的一匹红色骏马:“那匹马,借我骑来,求你了,道长!”那匹马她见欧阳晟骑过,快得很。
“那匹?”那是赤骥啊!这丫头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虚云更觉糊涂了:“而且你不不会骑马么……喂……”
话音未落,月溪已抓住那赤骥马鞍,一个翻身坐上。
“哎,危险,快下来……”虚云急了,赤骥是马场中最难驯服的骏马,别说她这样不懂马术的,就是深谙马术之人也十之八九会被摔了下来,他目前只见到欧阳晟能把此马驯服了去。眼下她说上就上,真要把这赤骥惹恼了,伤着她了怎么办?虚云连忙伸手拉月溪下来,谁知手还未碰到她的衣襟,赤骥仰天长嘶一声,在月溪的惊呼声中向燕山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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