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欧阳晟快马从荆州赶回已是五日后。他原本已料到那邬夜青定是背负一个大秘密,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凄惨的一个故事。他知他了解到的也只是皮毛,邬氏一族到底遭遇了何种灾难和屈辱,恐怕只有邬家的人才能道得明白。只是令他不解的是,邬夜青身为邬贤王唯一后人,应当立志报仇雪恨才是,为何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来跟踪自己这样一个区区漕帮少帮主?这二者之间究竟有何干系?欧阳晟想了一路,也想不出个中关联,看来要彻底弄清事实真相,还需再找出关键一环才行。
还有更令他头疼的便是,那林月溪不知为何竟会和这样的人有所牵联,据他所知,她不过是一寻常果庄的深闺小姐,家世清白,甚少与外界往来,若是如此,他二人是何时相识?那一日他擒得邬夜青,邬夜青道她是贪慕虚荣之辈,他原以为是他日夜跟踪自己,发现林月溪费尽心机接近自己才会如此说道,这下看来,邬夜青那日所说,竟是在刻意掩饰二人相识之事,他二人又是何种关系?
欧阳晟刚把赤骥还到城郊马场,便看到急得团团转的阿金。
“少帮主,你可回来了,三少爷他把那个姑娘捉到城中仓所去了。”阿金一见到欧阳晟,便跑了过去。
“哪个姑娘?”欧阳晟被阿金搞得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那一日冒充杜公子上船的……哎,少帮主,慢点!”阿金话还没说完,欧阳晟纵身跨到马背上,一个快鞭,向城中疾驰而去。
到了城中仓所,未等赤骥慢下,他便翻身下马,一把推开迎上来的阿利,并反手给了守在门口的白狼、红狼和黑狼各一鞭子,径直向房内冲去。
奄奄一息的林月溪果然被五花大绑架于铁链之上,只见她衣衫破烂,披头散发,口唇苍白,身上两道鞭痕更是触目惊心。
欧阳晟心疼至极,他一月前在药铺见她时还好生生的,这会儿怎么被折磨成这样!他大吼一声,以内力震断铁链后紧紧抱住她,他心跳得快要跳出来,还好,还好,还好他回来得早,她还有鼻息,还有体温,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月溪昏昏沉沉间,只觉自己快要被勒断一般,她方才不是又瞧见黑白无常了么,这会儿怎么又传来那阵无比急促的心跳声,如那日一般,把她从黄泉路上拉回阳间。“咳……咳……”她觉胸胀难忍,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大哥,你怎么来了?”欧阳昊见如一阵狂风席卷而来的欧阳晟,心生怯意。
欧阳晟听见欧阳昊的声音,从方才的慌乱中回过神。他把月溪交给随后而来的阿利,面色铁青地看向欧阳昊。
“大……大……你听我……”欧阳昊说不出一句整话,此时的大哥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气势,真如一只被激怒的恶虎一般,他打了一个冷战,脚下已不由向门外伸去:“我听说药铺老板无故枉死,想来死因可疑,便想抓来这丫……啊不,这小姐问问,可与那邬姓人有私……”
“你打她了?”欧阳晟双眼眈眈,问得很平静。
“她……强得很,我就……就两鞭……就两鞭……”欧阳昊话未说完,一鞭子便抽到他身上来。
想他从小娇宠惯了,何曾受过这等厉害?他吃痛地一边捂住鞭痕,一边向外跑去:“大哥,你疯了么,我是你亲弟弟啊,你竟要为了那个丫头打我?”
欧阳晟追上他,又一鞭抽上去:“我就是纵容你太久,才令你今日无法无天。”
门口的三匹狼见主子被打,连忙上前护卫,同时扑向欧阳晟。欧阳晟一个飞身,将三人俱踢倒在地,转手又给了欧阳昊一鞭子:“小小年纪,却如此心狠手辣,动辄使用酷刑鞭罚,我今个儿倒要让你好好尝尝这鞭子的滋味。”说完,又抽了他一鞭。
四鞭子下来,欧阳昊早已没了往常戾气,只知痛哭流涕不住跪地求饶:“大哥,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你放过我,放过我……”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欧阳晟就是再怒,眼下见到欧阳昊这样也心中不忍,他收起马鞭,正色道:“这四鞭子算是对你小惩大戒,往后若再敢胡作非为,别怪我这个做大哥不会像今日这般手下留情。”
欧阳昊见大哥收手,心中戾气再起,他仓皇向外窜去,咬牙切齿道:“今日大哥双倍于小弟身上之痛,它日小弟当以双倍奉之。”
东倒西歪的三匹狼见主子走了,也要跟上,被欧阳晟拦住:“你三人若再跟着三少爷只会越变越坏,现下给你三人两条路,一是来永盛听我差谴,二是拿去这一笔盘缠去外地自谋生路,你三人自行选择。”
三人对望一番,他兄弟三人除了有点儿三脚猫功夫外,别无所长,能进入永盛倒不失为一条好生路,于是三人争先叩首:“谢少帮主恩典,我三人往后定对少帮主尽心尽力。”
处置完这几人,欧阳晟连忙跑进房内探望月溪。今次又令她遭受劫难,虽不是直接因他而起,但也是他三弟所为,他当真只会给她带来厄运吗?
欧阳晟命阿利去保安堂拿几瓶金创药来,小心翼翼地抱起月溪来,喂她喝些清水。
月溪慢慢清醒过来,睁眼所见,欧阳晟的脸庞映入眼帘。又是他欧阳家的人!他欧阳家的人全是祸害!月溪用力推开欧阳晟,向外爬去。
“月溪,没事了,我已把三弟赶走了。”欧阳晟以为她受惊吓过度,忙伸过手来拉她。
“你别碰我!”月溪厌恶地甩开他的手,蜷缩在墙角:“你们欧阳一家全不是好人,你们全不是好人!”
欧阳晟一阵心疼,只好缩回手,轻声道:“好,好,我不碰你,你冷静下来,慢慢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你没瞧见么,你生性残暴,滥施鞭刑,现下被你弟弟学了去,绑我,吓我,打我。你莫要装出怜悯我的样子,我林月溪今日发誓,往后与你欧阳一家势不两立!”欧阳晟,欧阳显,欧阳昊,没一个好人!大嫂虽然保住了性命,终于还是小产了,大哥中了蛇毒,至今昏睡不起,爹爹心焦难耐,饮酒过度,竟从马车上摔下,摔得直不起腰来,如今整个林家乱成一团,唯有靠她林月溪强撑着。谁知她随郎中外出取药之际,却被欧阳昊绑了来,非要从她口中探出邬夜青下落。要知道她也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啊,她说不知,欧阳昊便渴她,饿她,还对她用鞭刑。这些苦难全是他欧阳一家施加在她身上的!她简直恨死了眼前这人!
欧阳晟不解,他究竟做了什么,令她对自己这般深恶痛绝,竟要以誓言泄愤才行?“月溪,你听我说,我实不知弟弟会这么做……”
“月溪不是你叫的,欧阳少帮主。”月溪挣扎着站起来,冷冷说道:“欧阳晟表面正气凛然、实则凶残暴力,欧阳显表面**倜傥、实则无赖成性,欧阳昊表面文质彬彬、实则心狠手辣,现下我大嫂、大哥俱被欧阳显所害,我被欧阳昊毒打,你欧阳晟还要来扮好人,实在无耻至极!说到底,不过是你兄弟二人串通一气,想从我嘴里打听到邬夜青的下落!我再说一遍,我不知他人在何处,更不知他来这江城有何目的,有何居心,就算你们耍尽花招,对我用尽酷刑,我也只有这一句。”
“月……我……我不知你为何对我误解这样深,但是如果你肯仔细回想一想,我对你早非一般,方才见你被三弟折磨,真恨不得那些鞭子抽在自个儿身上。我一直没有对你明说,只是因为我怕你会因我受到伤害,就像阿凯那日对你所为……”月溪的话如刀子一般,句句刻在他的心口,令他心痛难忍,他一时情急,索性把深藏许久的心事倒了出来。
月溪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那我林月溪倒要谢谢少帮主抬爱了,正是因为有少帮主这份深情厚意,我林家如今才能鸡犬不宁。少帮主这出戏还要唱下去,尽管唱,恕我林月溪不奉陪了。”
欧阳晟怔立在原地,他不知她对自己这么深的怨忿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眼下还能做什么:“你……那日在船上说你已有心上人,可是那邬夜青?”
月溪转过头,瞪视着他,明知他希望自己说“不”,她干脆地吐出一个“是”。
心头仿佛被抽了一鞭,欧阳晟站起身,苦笑道:“他老实?可靠?能吃苦?我这几日去了趟荆州,是那邬夜青的故里,他不是一般人,身负不可告人秘密,而且屡屡出手伤人性命,药铺老板之死和他大有干系,你莫要轻信他,小心被他利用而不自知。”
哼,真可笑,邬夜青也警告过自己莫要接近你欧阳晟,月溪挑挑眉:“那是我林月溪的事,更是我林月溪的命,不劳少帮主费心。”说完,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走去。
望着月溪远去的身影,欧阳晟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也在那一瞬间被抽干,他二人经过今日,当是真的再无半分可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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