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山岗上飘过一团乌云,使这片山坡上的树林更显幽暗了。
丛影秋见座山豹已处在弥留之际,赶紧掐住了他的人中。
座山豹蜡黄的脸上痉挛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豹爷,‘吓死你’被他们偷走了?”
座山豹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呆滞地望着丛影秋。良久,他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这互相矛盾的动作更加增加了丛影秋和布谷鸟的困惑。布谷鸟将他轻轻扶起来,在他耳边说道:“豹爷,‘吓死你’对我们中国人很重要,它到底在哪里?”
座山豹眼中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气若游丝地张了张嘴:“我……对得起我们中国人,因为……是阴阳图……”
“是一阴一阳之谓道的阴阳?”丛影秋眼见他越来越不行了,心急如焚地问道,“豹爷,那阴图在哪?阳图又在哪?”
座山豹也许也意识到心中还有事来不及交代,而自己又到了油尽灯枯的田地,他的眼中露出了焦虑不安的神色。他望了望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猛烈地咳嗽起来,嘴里的血沫狂喷而出,喷了他们一头一脸。
待咳嗽停歇,座山豹已经说不出话了,但这回他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喘息了一会,他的眼睛突然放出亮光来,颤巍巍地伸出了两根手指晃了晃。
“豹爷,阴在哪,阳又在哪?”丛影秋焦急地又重复了一遍。
座山豹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吃力地用两根手指颤巍巍往山背后指了指,又往头上的树顶指了指,脸色苍白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豹爷,是不是说被牛二偷走了?”布谷鸟不明白他的意思,扶着他的脑壳追问。
座山豹没有回答,举着的手慢慢地如霜打的庄稼一样耷拉下来。低头看时,座山豹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的瞳孔迅速放大,直愣愣地瞪着森林上面阴晦的天空,把满肚子的秘密和遗憾带走了。
正是暮春季节,漫山遍野的野花在山中绽放,而一个充满血性的生命,在这个美好季节里却黯然凋谢了。
“豹爷您好走。”丛影秋神态黯然地帮他合上眼睛,“一个叱咤风云的草莽英雄,却是这样凄然的结局,也难怪您死不瞑目啊。”
布谷鸟默默在树坑边采撷了一些怒放的山茶花和杜鹃花,仿佛怕惊动一个人的睡梦一样,小心翼翼覆盖在那慢慢变得冰凉的尸体上。
而丛影秋却机械地抽出敌人插在死者胸口上的利刃,凝视着这个曾经的草莽英雄恶狠狠地说:“杀我同胞者虽远必诛!豹爷,你这把刀就留给我吧,我要用这把刀亲手杀了杀害您的人!”
丛影秋手握带着血迹的匕首看了看。这把匕首大概是三四十年代的日本产品,三棱刀刃,晶莹刺透,刀刃显得特别的柔软,感觉像木头似的,上面刻有“中身驻亚”日文。
布谷鸟也看到了刻在刀柄上的日文,深呼吸一下说:“很明显,莫莉花的身后是日本人。”
丛影秋点点头,收好匕首:“到山背后看看?”
“嗯,去看看吧,虽然敌人已经走远了,但刚才豹爷望山后指了一下,肯定是他目击到了敌人逃离的方向。”
说话间,山背后又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
两人脸色一变,赶紧离开树坑来到小路上。他们飞快翻过山坳后,一眼望见了山下开满鲜花的那片美不胜收的山间沼泽地。
但这里的枪声早已停息,风从林子里吹拂过来,山林里寂然无声,仿佛刚才的战斗被一阵风吹走了,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们走到沼泽地边缘的树下时,发现了许多杂乱的脚印。
空气中弥漫着山中植物散发出来的清新气息,丛影秋毫不费力就嗅到了风中掺杂着豆荚和菌子的清香。她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往一汪青草中的洼地扔过去,只听得“嘭”地一响,水洼中泛起了绿色的水泡,石块迅速在泥淖里下沉,惊起了茂密水草中的一群蚂蚱。
丛影秋往沼泽地深处望去。那一望无际的沼泽地在山林里展现出它风景如画的表面现象:狗尾巴草在迎风摇曳,盛开的野花色彩斑斓,美不胜收;高高的青冈树点缀在其间,正抽出碧绿的枝条。再仔细看,鲜花和灌木之间,时有一汪汪的绿水,在天光的映照下,放出诡异的微光。
这是在美丽的外表掩饰下的死亡陷阱。因为丛影秋和布谷鸟的目光越过不远处的一带稠厚的树篱,落在一丛尚未开花的从边缘地带延伸到一处水面之上的连翘下面的时候,不约而同发现了泥淖中不知是人是兽的白生生的头盖骨。
那堆头盖骨的上面树枝上,还攀附着一条色彩黯淡的花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