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屋子,玖初拿起看了一半的书出起神来。
姨妈口中的仙人不出意外为修真之人无疑,本来玖初便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寻找修真界或是俗世中的修真门派,而这个消息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不是没有想过修真门派每隔一段世间就会进入俗世收一批弟子,那时他能借此加入门派的事,但张家村是个小村子,他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望于此,而同时该如何向张姨妈他们辞别更是一桩不比寻找修真门派简单多少的事情,有如今这个结果是他喜闻乐见的。
他是修真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份,也许他会迷茫,会眷恋,会对看不到前路的修真之途感到挫败和疲惫,会对一些人一些事挂念不已,但……蓦地,他想起母亲世界的那些,微微叹了口气。
按照这样来说的话,他也算是一个主角了,可惜,现实不是,哪怕他是主角,修真之路也不会因此而对他有所差别,也许机缘运气会厚待,但想要投机取巧也只会自取灭亡,而若是看不开情,放不下挂念,他无论多么强大也只能一点点化为尘埃。
想要看到道,不是非要无情,而是要有一颗保持近乎无情的心。若是无法保证这一点,偌大修真界也并非只有他一个修士,天地神物化形而成的身份固然高贵,但苍玉也同他的身份不相上下,青尧的真实身份也和他们是同等的,他们谁都是主角,所谓主角不过是在一个阶段中不可或缺的人罢了。
他的身份注定他是这一阶段的主角。
想到这,玖初不可察觉地扯了扯嘴角,越高的身份和能力代表着越大的责任啊……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结局了,而如今,更是对自己所看到的结局越发肯定。
思维渐渐飘散,玖初盘膝在床上打坐。若现在有修真之人在场便能看到他身上依附着无数光点,这些光点将他整个人都遮住,看不清具体模样,粗一眼看去只以为是个光球。
第二日天还没亮。玖初便伴随着公鸡的打鸣声从入定中醒来,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丹田后略为满意地起身进入院子里做事了。
将封闭的鸡圈打开,拿起鸡圈边上装了吃剩下的饭菜和谷壳的盆子,将之放到地上,一群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如今早已饿的咯咯叫唤的鸡将盆子围了个严实,而玖初也趁此将鸡窝里的几个尚带着余温的鸡蛋拿了出来,但并没有拿完,而是在鸡窝里剩了一个。
他在这个家住着,总是要或多或少做些事情的。也许他们不在乎他是不是吃白饭,甚至很乐意看到他吃白饭,但他自己却不习惯。
那些跟危险扯上关系的活,比如劈柴、烧火、做饭,乃至于打扫卫生都被禁止。平时想要靠近也需要有人陪着,唯一剩下的也只有喂鸡和洗菜了,而洗衣服因为要在河边洗,所以也被禁止了。
他整日除了喂鸡以外其实便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偶尔姨妈才会喊他帮忙,但那也是一些没有危险的小事。
做完日常,运起体内少得可怜的灵气将之注入到一家人用来烧饭煮水的水缸中。然后就回屋看书了。
当然,书是张立山他们特制的,上面的字是凹凸不平的,可以用触摸来阅读,不过没人的时候他还是会直接‘看’而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去摸。
回忆起那段学字的经历,玖初不由摇了摇头。微有叹息,他‘看不到’,当初学字也是让张立山他们花了不少心思才弄到了几本这样的书,其实他们自己的孩子未见得认字,但他在他们眼中终究是富家子弟。不识字不行。
当年和他一起进入这个家的还有数百两白银,也许也正是因此,他们对他总是抱着一种莫名的亏欠心理,对他极为宽容和小心,而这举动在最初也让家中另外几个孩子颇为吃味。
他在这里,无论多么亲近,终归是‘客’。
没过多久,厨房和院子中便传来了阵阵响动,因为灵气耗尽而颇为疲惫的玖初坐在同样是特制的椅子上懒懒地揉着太阳穴,漆黑无光的眼睛半眯着,整个人在半亮不亮的屋子中若隐若现,很是朦胧。
很快,食物的香气在玖初鼻尖环绕不散,但他并不急着出去,而是继续看书,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他估摸着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后才慢慢走进厨房,厨房吃饭的桌子上摆着一晚已经凉了的白米粥,周围还有几碟自家制的咸菜。
吃完早饭,他晃晃悠悠地对着外面的阳光发起呆了,漆黑无光的瞳仁深处那层薄冰稍稍有所消融,而后又是和往常一样过完了规律的一天。
不知不觉中,是第十日。
这一天玖初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氛,张姨妈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家人熬上一锅白米粥,而是跟他没来时过的相对穷苦的日子一样用玉米碾成的面粉烙了几个大饼便站在家门口,神色变化无常,时而皱眉,时而期待,时而眼露不舍之色,也有敬畏和向往。
家中的孩子也被制止出门干活,心中满腹疑问地耐着性子在家中坐着,张立山陪着四个孩子坐在一起,他的存在让几个人就算不解也不免安静地没有多话,只等着父母解释。
到了。他心中轻轻滑过一个答案,整个人不由精神一振,因为失明而黑的空洞的眼中流露出几丝不曾拥有过的光彩,仿佛已经化为石头的心不明显的一颤,紧接着又归于寂静。
那是对回归自身应该身处之位的悸动,对自己宿命的感应。
似是为了应验他的想法,天上划过了五道遁光,悠然平静的白云被从中破开,隐隐能感受其中那与天争锋,肆意洒然不拘于束缚的铮铮傲气。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修士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呢……漫长路途,一朝闭关,任四季交替,潮涨潮落,再醒来,人世间已经更换了几朝容颜,此时记忆里,又留下了多少往事,流走了多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