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雨降临在了芝加哥的上空,城市的霓虹闪烁不安。
黑色的宾利由远及近,停在了那栋不久前西子月来过的复古酒店前方。
她跨出车门,拾阶而上,正准备推开酒店的大门时,手腕如触电般停顿。
她又感受到了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威严神圣的死亡气息,仿佛整座酒店都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管风琴,铺天盖地演奏着君王逝世的曲子。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龙骨,就在这扇门后方的不远处。
零的手从她后方伸来,帮她推开了这扇精致华丽的门扉。
“别紧张,就是一具龙骨而已,你在冰窖深处也见过类似的东西。”零很自然地说。
这......讲道理,她这应该不算是紧张......
只是被某种悲壮震住了,像是路过泫然泣下的大师级作品前方,任何人都会下意识驻足观望。
只是在那震撼的悲壮之中,掺杂着一丝奇怪的杂音......某种直指人心的恐惧。
酒店的大厅一眼望不到人,但每一盏灯都是亮着的,昏黄静谧的光如粉尘般洒下,洒在空无一人的沙发和柜台上,仿佛所有人都在不久前蒸发消失。
毫无疑问,整座酒店都被清空了,这栋高至近一百米的大楼只剩下她们俩人......还有那尊让肃然起敬的雕像。
威严的君主端坐在光尘的中央,苍红色的骨骸犹如被烈火反复锤炼的赤铜。
它和康斯坦丁一样呈现十字架的形状,充满殉道者的圣意。
分明它已经死了,可西子月总觉得它下一刻能活过来,再次拔剑,征战世界。
“这就是诺顿的龙骨了,你有十分钟的时间参观它。”零说。
“老板不在吗?”
“他说他这次不来,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地没来。”零抬头望向大厅的穹顶,像是在暗示这人就在高处。
出于回避一下的心理,零退出了酒店的大厅,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偌大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西子月与诺顿的骨骸。
她走向了诺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像是面不断奏响的鼓。
她来到了诺顿面前,抬头仰望这尊顶天立地的魁梧身影,想象他生前是何等君临天下。
“告诉我,你的过去吧。”西子月说。
她踮起脚,张开了五指,盖在了龙骨的头顶。
侧写,开始——
......
......
卡塞尔地下的主机控制室内。
恶寒的电流窜上了芬格尔的后背,他像猎人一样环顾四周。
昏暗的主机控制室里只有指示灯明暗交织,那个总是嘻嘻哈哈,由废弃金属零件拼接而成的小机器人却不见踪影。
“eva,你那个叫adams的小机器人呢?”芬格尔问。
“叫adams的小机器人?”eva居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不记得它了?”芬格尔的每一块肌肉都收紧。
eva迟疑了片刻,海量的数据在她的脑中流过,短短片刻之间,她已经翻遍了adams的一切有关信息。
她摇头了,否认了它的存在。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她忽然开口,像是明白了什么。
“虽然在你看来,它的的确确存在,但从我的角度出发,我找不到任何有关它的信息,也就是说它一开始就不存在。”eva说。
“那不是你自己造出来,用来排解无聊的小玩意嘛?”芬格尔吃惊。
“没错,我收集了一些废弃零件,用磁力和电流组装它”
eva继续说:“可事实就是我完全不记得它......或者说,关于它的数据,全都被删除了。”
芬格尔微愣,但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eva现在正在以拟人的具象化形态与他对话,但实际上她真正的眼睛还是摄像头,储存记忆的地方不是大脑,而是数据库。
如果有关那个小机器人的数据全都被清除了,那么对eva来说,这世上就再没有一个叫adams,在她寂寞无聊时陪她一起玩的小东西了。
“病毒。”eva说。
“病毒?”芬格尔一愣。
他顿时豁然开朗,仿佛大彻大悟。
确实,比起什么鬼故事一般的有人在冰窖里潜伏多年,或者超级言灵,电子病毒这事明显靠谱多了!
这么一来,很多事都能解释得通了,比如从数据库里调录像,伪造能进入冰窖的高级权限等等。
“可是......你居然还能中毒?”芬格尔还是大为不解。
eva的防火墙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网络防护,足以比肩五角大楼。
可它居然会中毒。
这就好比走进一家肯德基,惊讶地发现这家店炸鸡薯条居然罄售了,这本该是肯德基供应量最充足,最不可能卖完的东西,除非是遭到了黑叔叔们的零元购。
“别小看对手,猎人网站几乎是和互联网同步诞生的,他们可以说是网络技术的先驱之一,不比我落后多少......更何况,中毒的不是我,而是我做出来的东西。”eva说。
虽然adams由她亲手创造,但这个小机器人本身的系统并不受eva防火墙的保护,可它偏偏又与eva子母相连,天生就是一个漏洞。
芬格尔无奈笑笑:“别太灰心,虽然坏消息是你做出来的玩具给了敌人可乘之机,但好消息是......你其实还蛮有人性的,毕竟一般人工智能可不会感到无聊寂寞,想要做个什么东西陪陪自己,或许我日后可以期待一下,你忽然流下几滴温情的眼泪?”
eva耸肩:“好了,玩笑到此结束,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adams,将其破坏......”
忽然,这间主机控制室内的绿灯统统变成红色,eva像是感应到了危机似的,表情立刻沉下。
“有人正在从外面入侵进来,朝冰窖深处前进。”她忽然说。
“校长不是已经把门全都焊死了吗?”
“不知道,但那个人的确正在畅行无阻,所有的门正一一为他开启,我甚至无法捕捉他的监控录像......这说明我的底层逻辑被修改了。”
底层逻辑被修改,这可是件要命事。
这就好比病毒直接进攻神经中枢,最坏的情况对方可以直接启动eva的自爆程序,连带冰窖里的核弹一起点燃,直接团灭整个卡塞尔。
不过这只是最坏情况,在最坏的情况之前,eva到底有怎样的反击手段还不得而知,但想来应该也很暴力。
“快,去最底层的主机室,我没猜错的话,adams就在那里,随时准备进一步修改我的数据。”eva下令。
“好嘞!”
芬格尔拽起风衣,带着一身劲风冲出了这间控制室,在走廊上狂奔了起来。
校园的警铃敲响了,像是一声声乌鸦的嘶鸣划破夜空。
学生宿舍区,训练有素的学生们在第一时间苏醒穿衣,拔出武器,警戒四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确认一眼最新信息。
【紧急通知!学院遭到不明力量入侵,请强战力人员首先赶往冰窖!】
......
......
警报声不仅响彻在校园地面,更响彻在校园地下,到处都是闪红的指示灯,给人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入侵者面前的门,它的打开速度忽然变慢了,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竭尽所能将门合上。
显然eva已经意识到了入侵者的存在,她虽然看不到入侵者的具体位置,但能够感应到有哪些门正在被打开,从而施加一定压力,阻止开门。
这是一场位于虚拟世界中的较劲,eva和那个病毒。
入侵者不禁苦笑自嘲:“看样子,还是小看卡塞尔了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是时候见上一面了吧,昂热。”
“起码,不是直接见面。”
入侵者的眼睛里,黄金瞳开始点燃,开始动用言灵。
在戒律的重压下,很少有混血种能动用言灵,即便成功启用,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所以,为了突破戒律的限制,他必须提高自身的血统,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狮心会血统精炼秘技,爆血!
心跳声在他的体内陡然变大,深青色的鳞片从他的眼角附近浮出,龙化的力量让他的血液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爆发般的加速。
犹如玻璃被打碎,压制着他的戒律效果瞬间被他甩在身后。
一个神奇的领域以他为中心开始扩张,范围巨大,几乎包住了小半座校园,每个闻讯赶往卡塞尔地下的人都不由得脚下一轻,漂在了半空。
简直是个大型魔法表演。
校长的卧室里,昂热今晚并未入眠,而是一直靠在窗边,独饮着一杯清淡的红酒,像是早有预感今晚或许会发生点什么。
看样子,这个预感正确了。
他摆在书桌上的钢笔毫无征兆地抖动,像是蠢蠢欲动地想要脱离地心引力,但奈何校长办公室只处在这个言灵领域的边缘,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
昂热的手机传来声响,他接起电话,副校长慌张的声音传来:“昂、昂热!大事不妙!”
“我知道,我能看到不远处的英灵殿门口,我可爱的学生们都飘在了半空中,好些女孩都是穿裙子的。”昂热嚅动嘴唇,吹出了一声悠长的流氓哨,“青春真好。”
“你这老不死的,怎么到了紧要关头,比我更淫贼?你他妈倒是快动起来啊!别光顾着感叹青春了,你的老朋友,弗里德里希.冯.隆已经杀到了我们学校来了!见鬼,他不是幕后boss么?怎么还亲自出动了!”
他当然知道眼下的效果是言灵·失重,也知道这正是林凤隆的言灵,作为和昂热同样出自初代狮心会的混血种活化石,他无疑也掌握爆血这门技术。
虽然不确定他的初始血统有多强,但能在初代狮心会混的,肯定不会弱,再加上爆血技术,再加上这一百多年来他肯定也干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能在戒律的高压下将失重推演到这个强度,也就合情合理了。
“别慌,我当然知道,我只是知道他现身的一刻,情不自禁回忆我的剑桥岁月,春风牵起女孩们的淑女裙,露出白色蕾丝边的短袜......棒极了真是。”昂热笑道。
“嘿?搁着用上倒装句了还,你就真一点都不急呗!”
“急,当然急,但不急这一时半会,既然他来了,想必一定做足了万全准备,我们得小心应对。”昂热一口喝完了杯中的红酒。
只可惜这不是一杯高烈度的马天尼,不然会更有味道。
喝完这杯酒就是昂热所谓的“小心应对”,他很快从桌前起身、出门,临行前确认了一眼袖子中的折刀。
折刀的弧光在月光下呈现妖魅的质感,如同迫不及待饱饮鲜血的妖刀。
在时间零的领域中,他快速穿过校园,来到了校长办公室,乘进了他专用的电梯里,
缓缓下沉。
芬格尔也在某个隐蔽的电梯里缓缓下沉,目的地是这个学院的最深处。
卡塞尔的地下到底有多深,一直是本校的校园传说。
有人说它的终点是冰窖的康斯坦丁龙骨,有人说是一座用于避难的核反应堆,实际上它的最深处叫“集线器”,是个如蜘蛛巢般杂乱无章的地方。
那里是eva最中枢的处理器,最底层的命令库就存放在这个地方,很多元老都不知道卡塞尔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都以为图书馆下方的中央控制室就是eva的全部主机。
忽然,电梯卡住了,灯光也熄灭了。
整座校园像是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断电,光源俱灭,许多扇大门都在自行关闭,变成一块不受卡槽控制的顽铁。
见鬼!那个病毒已经不打算遵守游戏规则,在疯狂修改底层命令库!打算彻底获得这座学校的控制权!
芬格尔烦躁地摸出手机,拨通了副校长的电话:“喂,副校长,把戒律关掉,十万火急!”
“关戒律?这玩意是你说能关就能关的了?要是真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莫非你来负责?”
“有个病毒机器人正在‘集线器’那一层修改eva的底层命令库,我离那里很近,我可以干掉它!但前提是我得打穿好几层墙壁。”
“那你用‘青铜御座’不就好了?即便在戒律的压制下,以你的血统,其实也能够使用言灵吧?”
“不够,青铜御座还不够,我得需要进化一下才行......炎之龙斩者!唯有炎之龙斩者的形态,我才能赢下这局游戏,杀死这场比赛!”芬格尔悍然厉声,还顺带理了理胸前并不存在的领带。
“炎之......你这臭小子,我真是......”副校长无语哽咽。
只有昂热才有关戒律的权限,这是铁则般的校规,秘党的党规。
不过听芬格尔又急切,又中二的表述,副校长大致也能明白当下的严重性。
总之eva的最中枢部分遭到了威胁,最糟糕的情况下,eva甚至可能变成对方的武器。
一想到这个结果,副校长就寒战不已,甚至抽不出时间,去打电话问昂热一声。
教堂上的钟楼里,副校长立刻来到了桌前,那里亮着一盏油灯。
上一次它熄灭,还是几年前的康斯坦丁复苏之夜,也就是说它已经燃烧了快4年。
而上上次熄灭......他记不清,也许是十年,也许是十五年,也许是二十年。
他在冰窖的深处里铺设了巨大的炼金矩阵,来强化扩大戒律的范围,但是这个炼金矩阵的开关,其实就是面前的一盏油灯。
他吹了口气,油灯轻轻熄灭了。
校园内,所有学生和执行部专员被压抑已久的血脉都活了过来,睁开了数不清的黄金瞳。
芬格尔仰面深深呼吸,有种健身出汗之后,沐浴在热水中的快感。
其实戒律,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效果,就是对于压制某些言灵而言,它会使其呈现出降级的作用。
比如71的吸血镰,在戒律的压制下就会变成59的镰鼬。
而反过来说,当戒律撤销后,原本低等级的言灵,就会变成更高阶的言灵。
一个缓缓的闭眼,继而睁开,灿烂的金色在芬格尔的眼睛里涌出,这条号称卡塞尔第一的废柴,居然在此刻凭空有了不可一世的气魄。
“言灵......”
在戒律的压制下,他的言灵是87的青铜御座,而当戒律消失后......
序列号99,言灵·铁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