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椓赶着马车,不疾不徐地朝着北方而行。
孟小鱼则坐在马车内,听着有规律的哒哒马蹄声和咕噜噜的车轮滚动声,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此次一意孤行地去往皇陵,也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她,而后面又留下了什么。她只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一直推着她去往皇陵找哥哥。
“阴阳不合,合则自灭。南北异地,或可独善其身。”这是让她去北方的意思?到底是命运想圆了她的心愿,还是无净法师?
可她毕竟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这一辈子也从未出过远门。到了皇陵如何找哥哥她也没想清楚。万一找不到又该怎么办,她却是想都不敢想。
正当她思绪飘飞于天际,马车的速度却突然缓了下来。她正要掀开车帘问枝椓发生了何事,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劳烦停一下。”
这声音对于孟小鱼来说太熟悉了,他是褐樟。
她这次前往皇陵并没有告诉褐樟,更没打算带上他。他是奴籍,卖身契在管愈那里,她不能带走他。
可褐樟为何会在此刻拦住她的马车?难道是管愈回来了?
她这厢正犹疑着,那厢枝椓却未等她的吩咐便停了马车。
褐樟骑着马停在车外,带着几分英气和倔强,见孟小鱼掀开车帘探头看他,忙下了马,恭恭敬敬递上一个盒子:“姑娘,公子临行前吩咐过,若姑娘要去皇陵,便让小的将这个交给姑娘。”
孟小鱼不禁苦笑了起来,无奈地接过褐樟给的盒子,心想管愈果然早预到她会去皇陵找哥哥。他大概真信了无净法师算的命理,故意放她走的。
盒子里面有管愈之前给过她一次的白玉发簪和一块圆形雕龙玉佩。发簪是管愈他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而玉佩她却从未见过。
除了这两样,还有管愈写的两封信,其中一封是给她的,另一封封面写了“长公主上官柔儿亲启”。
管愈在给孟小鱼的信中说,褐樟以后便是她的护卫了,让他护着她去皇陵。发簪是他送给她的礼物,留作纪念。
管愈又交待,让她不要直接去皇陵,先拿着玉佩和信去都城太史府找长公主上官柔儿,上官柔儿定会帮她打听她哥和田大海的消息。
孟小鱼拿着管愈给她的东西,纠结了很久,拿不定主意是收下它们,还是把它们连同褐樟一起退回去。
她很想走得潇潇洒洒,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她跟葛玄凯借了钱,收了他送的马车和车夫,却拒收管愈给的护卫和发簪。若是让管愈知道了此事,会如何伤心?
她正犹豫间,褐樟却又从马背上搬下两个大箱子放进车内:“这是公子为姑娘准备的盘缠和衣物,小的就把它放车里了。”
感动、酸楚、羞愧、恼怒……各种情绪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在少女心中争相涌起,让她竟一时不知所措。
她的盘缠很少,跟葛玄凯借的三百两银子还剩下不到一百两,两套换洗衣服,几本书和几十个木制印章,还有她腰间围着的腰带软剑。而管愈却用这种方式让她知道,他并不想与她从此相忘于江湖。
她将玉簪、玉佩和信放回盒子,跳下车,塞到褐樟手里,说道:“你带着这个和那两个箱子回吧。告诉公子,我多谢他的好意,可我不能接受。请公子放心,我自会保重。待我找到了哥哥和大海哥再回来找他。”
褐樟俯首而立,不急不徐地说道:“公子留下指示,若姑娘拒不接受这些物什或不愿小的随行,则属小的办事不力,当自刎谢罪。”他说着便抽出身上的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表情倔强而坚决地看着孟小鱼。“既然公子已经将小的交给了姑娘,小的是死是活全凭姑娘一句话。”
威胁啊?管愈这货还真不是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正人君子,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上。
孟小鱼心里一阵狐疑,凝神看了看四周,又打量了一下褐樟。
褐樟曾是管愈的贴身护卫,后来被管愈派了做她的护卫。在她跟着管愈的这段日子里,这家伙对管愈和她的吩咐都言听计从,办事似乎也从未出过错,态度一直恭谨却不卑微。管愈要培训这么一个人出来,一定费了不少精力吧?
他真会舍得让褐樟因她的拒绝而自刎?大概只是用来威胁她的手段罢了,因为他笃定她不会让褐樟真的杀了自己。
想明白了这些,孟小鱼的心便放开不少,不动声色地问道:“褐樟,你既奉命保护我,那是不是应该听从我的吩咐?”
“公子说过,只要能保障姑娘的安全,其它的都须听从姑娘吩咐。”
“那我要你把这些东西带回管府,然后等公子回来,继续做他的护卫。”
“姑娘,这个小的办不到。公子是小的的主人,他此次交给小的的任务是把东西交给姑娘,保护姑娘,或自刎谢罪。既然姑娘不要公子送的东西,那小的就是办事不力。”褐樟说完微微移动握着剑的手,一抹鲜血立即从他的脖颈缓慢流出。
“住手!”孟小鱼吓得大叫起来,不由自主地扑过去抢褐樟的剑。
论武功和力量,她自然不是褐樟的对手。她的手紧紧抓住褐樟握剑的手,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想要将褐樟的手掰下来,可那手和剑却像是长在脖子上似的,纹丝不动。不但不动,她还能感觉到褐樟的手将剑继续往脖颈内推,似乎她一放手,那剑便能立刻将脖子割断。
“行了,我接受公子送的东西了,也同意让你随行。”孟小鱼气急败坏地说道。
她坚信这只是管愈吩咐褐樟演的一出戏,一出苦肉计。可算起来褐樟还是她的师父,教过她骑马和武功,她不忍心看到他割伤自己,万一他没把握好轻重失手把自己杀了,那她还真会愧疚一辈子。
接受就接受吧。管愈愿意给她台阶,她便顺势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