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强斟酌着说:“昨天晚上我住的社区被武装抢劫了,今天过来想找会长商量商量怎么办。”
秘书小杨说:“杜强老板,实话跟你说吧,这事情很不好办。别说是你,这几天都有人过来找会长反映,近期盗窃、抢劫的特别多,闹事的也多,大使馆给会长说了,要注意人身安全,没事晚上别出去了。会长还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那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怎么解决?还不得依靠当地的警察。咱们在这里的华人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没有枪没有炮的,怎么办?总不能跟他们硬拼吧?人又特别分散,谁家遇到事了,等把人都召集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杜强老板,会长说过了,这是特殊时期,咱们不正面交锋,过一段时间,情况总会好起来的。”
秘书小杨说的也是实情。海外的华人在当地势力都比较大,一直都是当地政府重点关注的对象,很多事情不能当出头鸟,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否则容易被作为黑帮势力打击。看来,又一条道路被封死了。
杜强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社区的酋长身上了。酋长是当地社区的大佬,是民间武装力量的头。应该说,杜强和酋长的关系还算不错的,这得益于杜强数年以来的苦心经营,逢年过节的,拜拜山头这种事情,杜强都必须做,而且做得比一般人都要好。一般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杜强不会去找酋长,这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对于杜强带来了比送给当地警察局局长还要大份的礼物,酋长非常满意,所以对于杜强提出的困难,酋长也是认真地考虑了很久。
“中国人,”酋长说道,“我们的友谊是地久天长的,你这个困难我必须得帮,不是为你,也为了我们整个社区。昨晚的事情我跟另外几个首领商量过了,我们准备成立一支武装力量,单靠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抗拒大规模的武装抢劫团伙,所以必须得扩充社区的武装力量。目前有三个困难,缺人、缺钱、缺枪。你是我的好朋友,既然想寻求我们的保护,也得为社区出一份力吧?我替你考虑好了,你要做生意赚钱,人应该是没空了。要不你出钱吧?这样我们可以招募更多的人,解决大家的工资,解决枪的问题,你看怎么样呢?”
“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杜强心里说,“还是可以的,就当是花钱保平安吧!”
酋长看着杜强眼里升起的希望,眼里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接着说:“为了防止有更大规模的武装抢劫,我们计划组建一个300人的武装力量。经费的事情,我们几个首领出三分之一,其他社区居民凑起来出三分之一,你出三分之一,也就是100个人的工资、服装、枪支、使用的费用……你这么一个大老板,应该没问题的吧?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具体的细节吧……”
杜强的心底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以至于酋长后面的话根本就听不清楚了。
把全部家当卖了,也供不起这么多人的费用啊!
杜强一路昏昏沉沉地开着车回到家,二话不说往床上一躺。刘英连忙上来问杜强情况怎么样了。
杜强说情况很不好,就把今天的遭遇都告诉了刘英。一时间夫妻俩相对无语。
还是刘英最先发了话:“要不,咱们到大使馆去?”
“住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杜强有气无力地反问。
“那,要不买支枪咱们自己防身?”
“有用吗?真的来了劫匪,你敢开枪吗?打死了人,怎么办?”刘英的提议又被杜强否决了。
“实在不行咱们雇几个保镖?”
杜强冷笑了几声说:“你真的以为咱们是大老板吗?就咱们挣的这几个钱,虽然比国内要多,还不至于多到能雇上几个保镖吧?钱都给保镖发工资了,咱们吃什么?再说,保镖可靠吗?万一来个反水,看见咱们生意做得好,保镖把咱们做了呢?你不是不知道当地人的脾气,外人总是不可靠的……”
“那你倒说说咋办啊?你是大老爷们,你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你倒是想出来啊!”
杜强看见每个意见都行不通,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冲刘英吼道:“你闭嘴,你有能耐你去办啊!”
刘英这么多年来没看见杜强发过这么大的火,“嘤嘤”地哭着说:“你冲我发啥火?我有办法,还用得着你?”说完,躺在床上哭,把一个冷冷的背影留给了杜强。
杜强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刘英的背影,千头万绪总也解不开,一声不吭地走到门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狠狠地吸了起来。
于是,从这个晚上起,夫妻俩再也没有了安静的睡眠。夜间只要一有风吹草动,都是惶惶然如惊弓之鸟。几天下来,被折磨得瘦了一大圈。
生活还得继续,即使夜里总不见当地警察巡逻的身影。
这样又过了几天。
这天,杜强在自家超市里无精打采地整理着货架。连日来晚上睡眠不好让他白天精力几乎耗尽,还得强打着精神来应付络绎不绝的顾客。刘英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几次在收银机边上收着收着就睡着了。
忽然几个当地群众的讲话引起了杜强的注意。
“听说了没有?昨天联合国一个当地雇员在家中又被抢劫了。”
“听说了啊,劫匪用枪指着他的脑袋,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就在离咱们社区不远的地方。”
“唉,联合国的人越撤越少,治安是越来越乱了!”
“没办法啊,他们总有撤走的一天。”
“以后怎么办?”
“谁知道……警察又是那么不管用……”
又是负面新闻!杜强原本脆弱的心几乎不堪重负了。杜强双手抚摸着一排排的货架,心里万分感慨。没有经历过白手起家的人,永远不知道那一段艰辛的过程。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吗?杜强是经历过艰苦岁月的人,知道这个非洲国家在苦难中艰难向前发展。这个西非国家在战后这些年的变化是非常大的,渴望和平的民众主流是好的,可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江湖就难免少不了明争暗斗。小偷小摸、武装抢劫在很多地方也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只不过在国外,总是感觉心里不踏实。联合国维和力量裁撤的这段时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渡期,熬过去,这个国家的警察力量总会慢慢变强。这是发展中的阵痛期,不管怎样,为了自己的事业,再艰难也得熬。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刘英的怨气还没有消,依然转身给了杜强一个冷冷的背影。虽然很疲乏,两人还是睡不踏实,心里都憋着气,还得时刻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杜强辗转反侧,心里烦躁,想主动求和,又放不下面子,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到外面抽烟。
晚上社区鸦雀无声,大片低矮的居民楼被笼罩在夜色之中。这里确实不比国内,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夜幕降临后,大部分居民都安然入睡。
独自一人惆怅地抽着香烟的杜强无聊地打开了手机,好几天没看新闻了。
以前为了了解国内的大事,每天的手机新闻是杜强必看的。虽说身在国外,但这最多能算得上是第二个家,远不及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乡让人思念。
突然一条新闻引起了杜强的注意。新闻全文如下:“2016年8月7日晚上6点,旅法华人张朝林与其他两人前往奥贝赫维利耶市一酒家参加同学聚会,经过奥贝赫维利耶校园路时,突遭三名北非裔青年暴力袭击抢劫,张朝林头部遭受重创,抢救无效,于5天后去世。近万名中国同胞上街游行,振臂高呼要团结、要安全。”抢劫、重创、死亡、安全,每个字眼都像一把重重的锤子击打着杜强的心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发现连呼吸都是那么困难。
杜强回到房间里,用力扳过刘英的身子,把头深深地埋进刘英的怀里,无声的泪从这个汉子的眼眶里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艰难地熬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杜强平静地对刘英说:“咱们回国吧。”
“你疯了?”这次轮到刘英吃惊了。
“是这样,”杜强耐心地解释,“咱们雇一个店长,工资多给点,让她帮咱们先看一年的店,等明年形势好转点,咱们再回来。”
“可是……”
杜强知道刘英想说什么。雇一个本地人当店长,这是个下策。没有人能保证他们在老板不在的期间数目能清楚、货物能不短,即使是最有责任心的本地人,在刚开始也许还能自觉,一旦时间长了,谁说得清楚?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总归是条路子。只要能保持住超市不关闭,就是给自己留着后路。钱是赚不完的,就当这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给自己放个假吧。
“就这么定了吧!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咱们回国!”杜强斩钉截铁地说。
决定的过程痛苦而漫长,收拾起来就很快了。杜强和刘英没有多少细软,简单的衣服一卷,带上卡到银行把美元兑换成人民币就可以了。
一切收拾完毕,杜强留恋地看着这个打拼了这么多年才建造起来的家,泪水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滴滴滴”,手机响起来了。杜强拿出来一看,是会长打来的。
“杜强,在干啥呢?”会长的声音似乎有点兴奋。
看来州公司的事情处理得比较圆满啊,杜强心里想,嘴里应付道:“在收拾东西回国呢!”
“回国,探家吗?”
“嗯。有什么事吗,会长?”
“也没啥事。哎,走了好可惜啊,本来中国维和警察防暴队邀请咱们去参加他们的警营开放日呢。我想带你一起去。”
“嗯?”杜强脑海里搜索着,“中国维和警察防暴队?这个名称好熟悉!
哦,终于想起来了,听说在这个国家,是驻扎有这么一支中国的维和警察防暴队,人数挺多的,战斗力也很厉害,只是似乎并没有在首都这里,而是在格林维尔,距离首都非常远。”因为中国防暴队一直没有驻扎在首都,杜强平日里也没有看到过防暴队。首都距离格林维尔350公里左右,道路全部都是泥路,坑坑洼洼的。听说以最快的车速过去,也得10个小时左右,一路上都是原始森林。
“难得会长有空去这么远的地方啊!”杜强打着哈哈说。
会长兴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你不知道啊?他们换防到首都来了!以后咱们可有靠山啦!”
一道灵光从杜强的脑海里闪过,心头瞬间亮了。也就是说,以后这里将驻扎着一支中国的维和防暴队,那安全啥的,不就解决了吗?
杜强马上把背包放下来,激动地说:“会长,我先把回国日期推推,我和你一块儿去!”
于是,就有了活动当日杜强的发言。
三个人的发言所表达的遭遇虽然不同,但是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他们在利比里亚,都遭受到了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威胁。这就是引起徐晓伟思考和忧虑的地方。
怎么办?作为联合国的维和警察,虽然维护的是世界的和平,但是咱们中国人的平安也得守护啊!而且在联合国人员裁撤期间,这是当务之急,也是全体华人、中企的心声。
就像会上王侣仁所说的那样,加强对华人聚集区的武装巡逻是必要的,不过要规避好联利团的规则,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因为派出维和警队,在任务区要接受的是联利团的领导,辛茨先生是绝对不会允许中国防暴队私自帮助本国人员增强武装震慑力的。所幸利比里亚的华人,大多生活在辛科区,这里是利比里亚的富人聚集区,同时也是联利团雇员的聚集区。防暴队的职责规定里有一条就是保护联利团人员的生命财产安全,现在防暴队完全可以以这个理由过去巡逻,不仅保护联利团人员的安全,也保护华人的安全。这是一条两全其美的计策。
中国企业也是需要保护的对象,但是不能像上次到辛科区那样大张旗鼓地过去,而是需要用更隐蔽的手段,可以借助地理信息系统,把巡逻路线沿途的中企一并纳入巡逻范围。至于巡逻路线以外的中企,需要另想办法了。
辛茨先生还算比较敬业,每天晚上在办公室里工作到很晚。联利团里像他这样敬业的人不多。当然,辛茨先生是有自己想法的,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卸任了,对于利比里亚这个倾注了他很多心血的地方,他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里曾经是自己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恨的是在这个战后的国家生活了这么久,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正是因为这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所以每天他都尽量把时间留在工作上,哪怕能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都可以。
这天夜里,他一如既往地工作到深夜。关上灯后,他驾驶着联利团的车回家了。辛茨先生的家就在辛科区。
夜晚的蒙罗维亚,即使是富人集中的辛科区,除了路灯稍微亮点外,其余与其他社区并无两样,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影。独自驾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还是需要一点胆量的。听说最近蒙罗维亚非常不太平,相继发生了多起联利团雇员被抢劫、盗窃,甚至枪击的事件,这令辛茨先生也深感不安。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自己会不会也成为抢劫对象?当地人眼里只有钱和食物,可不管你是联利团的高官,还是普通职员。坐在驾驶室里的辛茨先生,努力摇摇头,想把这种不好的预感驱逐出脑海,却发现一直挥之不去。
就在快到家的时候,辛茨先生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了:街区有几伙醉酒的黑人在大声地唱着歌,似乎情绪还不是很好,有人拿着酒瓶子在乱砸。看见辛茨先生开着车过来,他们激动地围上来,一边对辛茨先生伸出中指,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辛茨先生看到车子被他们挡在前头,想倒车出去,从另外的街区回家。没想到后面也被他们围住了,进退不得。
看到车子不能动,黑人们情绪更加激动,一直在拍打着窗户,让辛茨先生下车。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下车呢?当务之急应该拨打电话,让同住在这个社区的民事警察或者其他同事过来解救才对。正当辛茨先生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的时候,突然前面亮起来一束强光,朦胧中似乎看到有警灯闪烁。
“中国警察来了!”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原本围住辛茨先生的黑人们“呼啦”一下全跑光了。
只见三辆威武的猛士越野车停在辛茨先生的汽车前面,下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蓝盔警察,黑夜的衣服上赫然印着中文“警察”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