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世上再没有比无本买卖更香的了。
毕竟这天下绝大多数人,只有命一条,且命在这个时代,恰恰是最不值钱的。
张静一见这李自成和张献忠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动容。
在后世的时候,他读史,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那便是,为何古人们提倡重别离而轻生死。
倒不是因为人不畏死,只是某种程度而言,在这个婴儿夭折率几乎高达一半,且孩童至成年存活率可能连一半都没有,任何一场疾病,一个灾祸,都可能带来死亡的时代,人对于生死的态度,自然和后世有着巨大的区别。
不要说是寻常百姓,就算是皇家,长寿也是一件奢侈的事,皇帝生下十个儿子,能有五个正常死亡的就算是幸运的事了。
更别说是寻常人了。
当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去,无论是兄弟姐妹,还是左邻右舍,是远亲还是近邻,可能昨日还在你面前活蹦乱跳,没过几天,一场最普通的感冒,便没了气息。
正因为如此,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生命固然看重,却也意识到,人的生命是极不稳固的,而真正稳固的,恰恰是家庭或者是家族。因而,人可以随时牺牲,可是家族和家庭,却是人死之后,延续下来的保障。
此时,张静一想了想道:“你们想要如何?”
“招募儿郎,袭掠诸汗国,建奴八旗可以做的事,我们也可以做。”
张静一便笑了笑道:“可招募多少人?”
“许多弟兄,都跃跃欲试。”李自成道:“虽说都分了地,可只能让儿郎们吃饱,倒是见那八旗一路袭掠,打下来不少的矿山林地,虽说那地也不值钱,可胜在土地广袤,一个个不说发财,他们的妻儿,现如今在旅顺、沈阳和锦州等地,都殷实的很。弟兄们现在都羡慕得紧呢!”
张献忠雄心壮志地道:“至少可以招募八千人,若是需要,还可以招募更多。只要给俺们刀剑和战马,俺们自己挣银子。”
张静一笑道:“这事,你们自己拿主意吧,若是真想,谁也拦不住你们。至于刀剑和战马,我可以给一笔银子你们自行去采购,只不过以后,却要你们自己置办了,夺了地,换了钱,再自己用钱去置办武器和战马,如何?”
李自成和张献忠对视了一眼,顿时畅快起来。
其实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李自成心细,总还有些担心,毕竟他们是流寇出身,现在要求自行组织人马,还带着武器征战在外,谁能确保人家不会怀疑自己其实又想造反呢?
不过又细细一想,连那建奴人……辽王殿下都信得过。跟辽王殿下提一提又怎么了?不让就不让嘛,老老实实地回家耕地去。
谁晓得张静一居然如此痛快!
此时却听张静一又道:“这第一笔银子,就给一百万两吧,我们张家出。不过……辽东是讲规矩的地方,自行招募人马……佩戴刀剑……唔,不如这样,你们需上一道章程来,等辽王府批准,到时颁发你们私掠证,有了证,就算是合理合法了。”
张献忠一听一百万两银子,心里满是震撼,禁不住瞪大眼睛,我的乖乖……这么多?
李自成也满眼惊喜,于是道:“这银子太多了……殿下实在太客气。”
张静一道:“你们在旅顺,寻个地方,自行注册一个商行,这一百万,算是送给你们的启动资金,你们这买卖能不能成……得看你们自己,其他的事……辽王府不会管,不过……你们这属于民兵,还是得有许多的规矩,你们在外,譬如进了城镇,所有人……都不得随意携带武器,所有的民兵若是与人殴斗或者害人,罪加一等。”
此时,张献忠的心思活络了起来,便道:“殿下给的太多了,不过……殿下……俺倒又有一个心思。”
张静一道:“你说来看看。”
“俺虽是降了,可在关内三山五岳,却也有不少的山匪,俺虽瞧不起这些山匪和水匪,可有不少……当初也是随俺和李兄弟一道征战过的,此后彼此打散了,现在殿下给这么多的钱,倒不如顺道将他们一道招揽来为殿下效力!如此一来,既是俺和李兄弟照顾了当初的朋友,全了朋友之义。也不糟蹋了殿下的银子,俺和李兄弟,干一票大的。”
其实自古以来,这天下就永远少不了山贼和土匪,可以说……山贼和土匪莫说是在这个时候,即便是天下最太平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禁绝过。
古代交通不便,而且皇权也几乎不下县,绝大多数百姓都出于饥馑状态,因而历来的匪患从未断绝。
现在这张献忠竟是提出索性诏安土匪出关。
张静一一时有些懵了。
谷/span这些家伙……这是真当自己这好端端的辽东做了贼窝啊。
想想看,如今这地儿,不只是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些流寇,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抄家之后的犯官家眷,还有降了的建奴人,对了,还有那被俘的西洋人。
若是再加上这些土匪……
好家伙,这真的是齐活了,天下的盗贼和土匪,整整齐齐!
不过……
张静一想到了重点,眯着眼道:“就怕这些人生性散漫惯了,若是做出什么好歹的事来,反而会给辽东带来隐患。”
他没有对张献忠和李自成隐瞒自己的担忧。
这倒是让李自成和张献忠听出了弦外之音。
显然辽王殿下将自己这些流寇和那些山贼是区别看待的。
流寇是活不下去,不得不反了朝廷百姓,固然是对朝廷危害最大,可张静一却深信他们骨子里也有忠义的一面。
可不少的山贼和土匪就不一样了,固然有一些是不得不反之人,只怕也有为数不少真正的歹人,不得不防。
“殿下放心,对于这个,俺和张兄弟是最拿手的,这些人心里想什么,平日里是什么东西,俺们心里门清着呢,或许别人要收拾和驾驭他们不容易,可俺们兄弟二人出马,保管教他们服服帖帖的。俺们绝不会对他们客气,能用自然用,不能用,也绝不会给殿下添麻烦。”
李自成此时倒是豪气干云,他依旧还有枭雄的一面,我打不赢张静一,决心加入他,却还治不了那些蟊贼吗?我李自成是贼祖宗。
张静一听罢,道:“这事,辽东是办不了的,还得上奏朝廷,需请朝廷下诏诏安,而后再将人解送出关,这样吧,我会上一道奏疏,陛下若是恩准,咱们再想下一步。”
李自成和张献忠忙是规矩地应下。
张静一又道:“还有一件事,过一些日子,我会送几个人到你那儿去。”
李自成讶异地道:“不知是何人?”
张静一道:“都是那些海贼的俘虏,这海贼之中,有一些人……去过俄国,俄国你们知道吧?就在数十年前,他们就已占据了西伯利亚汗国大部的土地,现在你们还想向极北和极西方向袭掠,只怕很快就要遇到他们了。”
“这俘虏之中,倒是有一些去过俄国的,精通他们的语言和风土人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迟早会撞上,那么……你们也要有所准备。”
李自成和张献忠便应下。
等二人告退出来,便见皇太极此时立在王府大堂外等候,等这张李二人去了,皇太极才被请了进去。
皇太极到了张静一的跟前,先朝张静一行了礼。
张静一笑着道:“听说你们这两年,单单贩卖土地就赚了数百万两银子,怎么……却还如此寒酸,穿着破皮袄子来。”
皇太极确实穿着一件旧袄子,一听张静一的话,立即道:“这旧袄子穿惯了,反而舒服,这里是关外,不比关内那般温暖如春的地方,大家穿衣讲究的是身份和名贵,可在关外头,衣衫就是用来取暖的。殿下…此番就藩,罪人欢喜得很,以后只怕要多来请安,聆听殿下教诲。”
张静一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这建奴人拍起马屁,其实也很擅长的,毕竟是奴隶社会出来的,主奴有别,根本不存在所谓自尊心方面的屈辱。
张静一咳嗽道:“听闻你也是刚刚带兵回来,怎么样,可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那西伯利亚汗降了,不过他们的都城早就被俄国人所侵,不过是偏居一隅的残部而已,算什么可汗!此番我们进兵来,他是前有咱们八旗,后有俄国的骑兵,于是乖乖归顺,罪人就想,或许这些西伯利亚的牧民,对殿下或许有用,因而约束了下头的奴才,让他们尽力不要杀戮这些牧民。”
“不过……这俄国人……似乎有些不太好打,罪人派人试探的攻击了一次,他们很是骁勇,而且给养也算充足,只要是他们的堡垒防护极好,因而索性也不急着先进攻,而是先带着人回辽东来,让奴才们休整一番,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