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彦感受到了夫妻俩的沉默,不动声色地通过后视镜观察着两人。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季小彦率先发现自家老板微不可察地侧了首,看了眼垂首玩手机的太太,随后又光速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般看向了窗外。
车内又是一派寂静。
身为助理,季小彦当然知道昨天半夜自家老板跑去香山吹冷风看日出的行为,娱记拍到后,第一时间联系了锋哥,要了二十万。
这事儿才算是解决了。
季小彦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老板提着小白兔回紫东华府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他也打心底替太太感到高兴。毕竟老板听他说了后,觉得太太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待着容易孤独,才让他去买了小白兔的。原以为太太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没想到半夜老板竟然跑出去了。
季小彦仔细回忆了下。
其实老板也不是头一回半夜脑子抽风跑去香山看夜景,这一年多以来,老板大概也就跑了四五次吧,只不过这一次是头一回被娱记拍到而已。前面有几次,都是他开车送老板过去的。老板也算有人性,没让他陪着吹冷风,他在车里待着,老板在外面待着。
季小彦再仔细想了想。
每一次的情况似乎都差不多,在他认为太太要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老板就跑去香山吹吹冷风,吹完后又正好要去外地拍戏了,等拍完后回来又开始对太太冷冰冰的了。
想到这儿,季小彦又默默地看了秦明远和秦太太一眼。
……豪门婚姻太复杂,想不通。
苏棉在和闺蜜吐槽了一顿后,其实也没那么气了,尤其是一想到熬过今天,将有一个多月见不到大鸡爪子,她的心就如同春天来临,万物复苏。
她心情愉快地上了某宝,下了几十单后,轿车也拐进了一条胡同里。
秦家的老宅到了。
季小彦说:“老板,太太,到了。”
秦明远应了声,先下了车,随后给苏棉开了门。
苏棉搭上秦明远的手掌,下了车。
两人终于在长达一个小时后有了视线碰触。
秦明远声音微沉:“别在爷爷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免得爷爷以为我欺负了你。”
苏棉本来打算一下车就和秦明远演一对恩爱夫妻的,然而听到这话,总算是忍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沉默地望着他的眼睛,用平静的声音反问:“难道昨天晚上不是吗?”
她的眼里是无法言喻的委屈。
秦明远的胸口瞬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呀,真巧,我以为你们夫妻俩会早到,没想到跟我们一块到。”
梓鹿挽着秦礼初的手笑盈盈地走来。
零下的夜里,梓鹿穿着单薄的羊绒大衣,底下是红色的裙摆和银色亮片的高跟鞋。明艳的五官在夜里光彩夺目。
苏棉一秒入戏,挽住了秦明远的胳膊,温婉一笑,只说:“本来会早点到的,不巧路上有点堵。这不正好了,可以跟哥哥嫂嫂一块进去。好些日子没见嫂嫂了……”
她上下打量了眼梓鹿,笑说:“嫂嫂这条裙子真好看,是b家的高定款吗?”
梓鹿松开了秦礼初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拉住了苏棉的手,说:“喜欢吗?巴黎那边我还留了条,你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包机送过来,明晚你就能收到了。”
苏棉也不客气,含笑说:“先谢谢嫂嫂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
“有话进去说,外边冷。”
秦礼初沉声说道。
“男人就是没办法理解女人的乐趣,我买了这么多裙子,在他眼里都一个样,”梓鹿又松开苏棉的手,挽回自己丈夫的胳膊,说:“外边可真冷呢,棉棉我们进去聊吧。”
“好。”
苏棉应了声,落了半步。
等秦礼初和梓鹿先进去了,才和秦明远一块进屋。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大鸡爪子。
他的脸部微微紧绷。
和她预料得的反应差不多。
每次大鸡爪子遇到他的大哥总会分外沉默,就像是一个稚嫩的弟弟。兄弟俩遇着了,尬聊是必备,两人能从各自的嘴里多挖一个字出来都不容易,也幸亏他们娶了老婆,有老婆们在一旁插科打诨才没这么尴尬。
早几年的时候,苏棉就从自己的母亲柴晴女士的嘴里听过秦礼初和秦明远两兄弟的事情。
柴晴女士说秦礼初和秦明远兄弟俩不和,两人在外面也鲜少有笑脸相对。而秦礼初为人阴戾,手段又是雷厉风行,生怕秦明远与自己争家产,费尽心思把秦明远弄进了娱乐圈,而自己把守星龙集团的偌大家业。秦明远争不过,只能在娱乐圈里挣得自己的一片天地。
柴晴女士再三嘱咐——
“你嫁进去后千万别跟秦礼初对着干,碰上秦礼初就夹着尾巴做人。”
“你的未来婆婆当初嫁进秦家的手段毕竟也不光彩。”
“卢慧敏和你未来公公虽然是门当户对,但要真比起家世,还是比不过秦礼初那过世的母亲。”
“不过我们也不要求你进秦家争什么东西,当好你的小秦太太就成。”
苏棉嫁进秦家后,倒是从自家婆婆里听到了另外一种说法。
“……礼初是个话少的孩子,从小就跟我们不亲,也确实有能力。老爷子也格外欣赏他。咱们明远志不在此,你以后少听外面的闲话。”
后来苏棉见过卢慧敏女士和秦礼初相处。
秦礼初至今也没喊卢慧敏女士一声“妈”,见着时,也就客气疏离的一声“敏姨”。
卢慧敏女士应得也爽快。
两人虽然是名义上的母子,但是在苏棉看来,卢慧敏和秦明远一样,多多少少有点惧怕这位星龙集团的皇太孙。
苏棉和秦明远结婚一年多,见秦礼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仔细算来,可能五个手指头都能数的清,反倒是她那位嫂嫂见得多。
苏棉还蛮喜欢和梓鹿相处的,冥冥中总觉得有股子亲切感,横竖比秦明远好相处得多。尤其是秦家家大业大,每次回老宅陪秦老爷子吃饭,一张定制的圆饭桌能坐将近三十人。
当初苏棉刚进来,认脸和叫对人都费了好一番功夫。
现在熟悉了,挽着秦明远的手,见着人张嘴就打招呼,嘴巴乖巧得不行,秦明远也温和有礼地陪着她打招呼。
到了饭点。
秦老爷子坐着轮椅,被张管家推了出来。
秦老爷子原本身子骨算硬朗,每年也有身体检查,只不过一个人再有钱,也是没办法跟时间赛跑的。去年年初生了场大病后,身子便彻底虚了起来,如今进进出出都得坐轮椅。
外人都说星龙集团的秦老爷子可能撑不过明年。
苏棉身为秦家的孙媳妇,自然不算外人,每次瞧秦老爷子都觉得不及上次的身体状况,心里也隐隐担心秦老爷子撑不过明年。
“都来了,上菜吧。”
秦老爷子被张管家推到了餐桌的主位。他整张脸已经爬满了皱纹,头发半白,眼珠子里满是浊气,额头有一道明显的疤。
苏棉听说是当年秦老爷子白手起家的时候和人起了冲突才留下来的。
至于为什么后来不做手术除掉,也没人知道,曾经有记者在财经杂志里给秦老爷子做过一期采访,里面也问过这个问题。
秦老爷子只回了句——
“浪费时间。”
之后,便再也人问过这个问题。
苏棉也曾经悄悄问过卢慧敏女士。
卢慧敏女士说:“老爷子不想回答的问题,进棺材也没人能撬得出来。”
秦老爷子在秦家极有威严,吃饭时喜欢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却也喜欢食不言寝不语的这一套。
一般菜上齐后,该开始吃饭的时候,偌大的餐桌上便再也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忽然,秦老爷子开了口:“棉棉,明远,坐我身边来。”
苏棉乖巧地应了声。
原本坐在秦老爷子身边的大伯夫妇给小夫妻俩让了位置,苏棉和秦明远坐到了秦老爷子的身侧。秦老爷子说:“都结婚了一年多了,该生个孩子了吧。”
苏棉轻咳了声。
秦明远说:“我们也有这个打算。”
秦老爷子说:“现在怀上,年底也能生了。”
吃过饭后,卢慧敏女士小声和苏棉说:“我觉得还早,要孩子也不着急,你也还小呢。你要不想生就先别生,老爷子问起就说在备孕,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怀上呢?可以拖个一两年,你和明远先过二人世界。老爷子也真是的,哪有说生就生的,又不是母猪。”
苏棉含笑说:“生孩子这事儿我和明远顺其自然就好。”
苏棉倒是能理解老人家急着抱曾孙的心情。
对于秦老爷子,苏棉内心一直是感激的。
尽管当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可若不是秦老爷子随口一提,苏家也不会收养她,她也无法摆脱那可怕的生活。
如今想起来,若不是苏家伸出援手,她这辈子可能就只能永远活在那个可怕的地方里,一辈子的永无天日。
对比起来,大鸡爪子的喜怒无常,大鸡爪子的莫名其妙,她都是愿意忍受的。
更何况,今天一过。
大鸡爪子就远赴外地,她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见不到他那张让人生气的脸!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想到这儿,苏棉的内心简直是心花怒放。
回紫东华府的路上,她已经开始在车里思考明天要怎么庆祝。大抵是思考得入神,秦明远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下来了。
季小彦下了车,给夫妻俩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苏棉:“啊?你刚刚喊我?”
秦明远说:“晚上的话你别当真。”
苏棉愣了愣,问:“什么话?”
秦明远说:“我们有生孩子的打算。”
苏棉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呀,我没有当真,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肯定不会和我生孩子的,都是为了哄老爷子开心,我明白的。”
秦明远蓦地就想起了今晚在老宅门口的苏棉。
她眼里全是委屈,声音却十分平静。
“难道昨天晚上不是吗?”
秦明远张张嘴:“我……”
然而,道歉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打住了,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