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顾安蕊眉头紧锁,眼珠子左右动了动,却不见一点睁开的迹象。
问玉回头看了眼问雪,干脆躬身站起来立在床头,“主子,起来喝药罢。”
顾安蕊婴宁一声,终于不耐烦的睁开那双魅人的丹凤眼,“睡个觉怎的一点儿也不安生,要你们这伺候着的人有什么用!”
虽然声调不高,隐隐还带着点病气,可问雪与问玉仍旧扑通两声,齐齐跪下,“主子莫怪,实则是王太医交代过这药一定需趁热服下,否则药效便会大大减半。”
顾安蕊瞥了眼问雪手中的药碗,眉间露出一丝厌弃,“服了这么多日一点效用也无,还说什么减半不减半!”
“主子娘娘切莫灰心,奴婢看这药虽效用不大,但至少您的病情却没继续恶化,如此哪怕是用来吊着等待救命的药引也是值得的。”
“哼!”顾安蕊软软的抬起一只手,问玉连忙膝行过去扶着她坐起身来。
“还跪着做什么!赶紧将药呈上来!”一句话顾安蕊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问玉问雪这才敢站起身,问雪端着药碗几步便走到榻前,“主子,奴婢伺候您吃药。”顾安蕊皱着眉头将问雪送到嘴边的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自打患上这个怪毛病后,她肚子里装的苦药只怕已经有一个水缸的水那么多了。
可是浑身却依旧使不上半点力气,做什么事也打不起一点儿精神。
她凝眉叹了口气,“也不知父王送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霁月国。”
问玉敛了敛眉,眼神示意问雪将空了的药碗收拾下去,待问雪彻底消失在内室的转角处后,她方才开口。
“主子娘娘别急,距离收到王上的回信已经过了五日有余,想必就在这一两日了的。”
顾安蕊不耐烦的将被子掀开,问玉忙帮她穿上软底缎面鞋,紧跟着又取了一件软毛织锦披风拢在她的肩上。
“主子,现下虽以入春,但这温度却还有些寒凉,再加上您现在身子又虚,还是多多保暖,莫让寒气入了体。”
顾安蕊皱着眉头将披风系带紧了紧,“王上外出微服至今还未归来么?”
问玉斟上一杯热茶送到顾安蕊手里,“昨儿个奴婢还去打探消息了的,并无听说王上何时回宫的消息,但却是无意间听到了一桩稀奇的事情。”
顾安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盏,一双眸子望穿秋水般盯着庭院尽头的宫门,“这后宫一向不乏稀奇有趣的事情,反正无聊,你且说来听听吧,就当消遣了。”
问玉嘴角一勾,一双机敏的眼睛左右瞧了瞧,殿内的宫人们就都躬身退了出去。
“昨儿个奴婢去尚服宫领主子春日制衣的布料时,听得婧妃宫里的巧灵说前日看守北宫宫门的侍卫拦截了一位想要偷溜出宫的宫女,那宫女当时一脸惊慌,问她是哪个宫当差的又怎么都说不出来,后来惊动了御前侍卫朗大人,结果朗大人上前一看,立时就遣散了周围的一众侍卫。”
“哦?”顾安蕊凤眸微抬,“这被抓住的宫女莫非是朗大人的熟识?”
问玉狡黠一笑,伸手覆在顾安蕊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顾安蕊立即满脸不可置信的掩住嘴唇,“你这消息可属实?”
问玉得意的点了点头,“据说当日琦妃是被朗大人亲自‘送’回至海棠宫的,好些个宫女太监都亲眼瞧见了的,依奴婢看不会有假。”
“哈…哈哈…”顾安蕊突然娇笑出声,一张病态羸弱的脸蛋此刻更是由于兴奋散出两抹不正常的坨红。
“这罗琦烟真是永远改不了她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竟妄想擅自出宫去找王上,亏她做的出来!”
顾安蕊说完便捂着胸口一阵急剧的咳嗽,问玉忙上去帮着顺她的后背,“是啊,这下大概整个后宫都知道琦妃是如何不安分守己,如何整日的像根藤蔓一般妄想缠着王上了。”
顾安蕊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她胸前急剧起伏着,一双媚眼此刻也尽显嘲讽与不屑,“只可惜本宫现下身子不爽,不然的话总是要去她海棠宫坐着喝两盏茶的,看看她那张狐媚子脸是否已经臊红了。”
问玉躬身笑了笑,“指着她那种人能害臊,主子娘娘不如还是盼着王上回宫后如何冷落于她吧。”
“也是!若她真是有脸有皮儿的,就也不会干这令整个后宫蒙羞的事儿了。”顾安蕊说完叹了口气,“这王上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宫,若非你点醒我去请父王帮忙,单凭这宫内的御医,说不定王上回宫时见着的就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呸呸呸!”问玉连啐几口,“主子娘娘切莫说这些子不吉利的话。您从小便贵为金枝玉叶,如今又位居霁月国四妃之一,将来必定福寿绵延,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
“荣华富贵对本宫来说又有什么值得稀罕的,本宫只盼着王上能够对我多些疼爱罢了,只可惜…”
顾安蕊言至一半突听得门外小太监的声音,“主子,宫外来人递信了,说是主子要等的人已经侯在了宁轩客栈。”
顾安蕊一听,立即便直起身子,她既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的看向问玉,“不知来的人究竟是谁?”
问玉给了顾安蕊一个放心的眼神,“管她是谁,左不过是主子的哪个姐妹罢了,咱们只管取她的鲜血做药引便可,至于旁的,主子无需多想。”
顾安蕊怔怔的点了点头,问玉会意立即扬脸对着门外吩咐道,“去,赶紧将贵客请入宫中,记住,对外便说是主子母国派来探望的亲信。”
同是王宫,霁月国的却比南安国的更加巍峨,宏伟,入眼之处皆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便连头顶上的金色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是闪闪发光。
宫廷的金顶、红门,偶尔一两个过路的宫女太监也都个个敛眉垂目,行走无声。让人不禁油然而生一种肃穆之感。
只是那一道道将宫外的繁华与热闹隔绝在外的高墙却与南安国无异,初柒行走在青砖石铺就的道上,那种压抑与无力感顿时便紧紧的包裹住她。
不知走了多久,初柒只记得她们随着领路宫女转了四五个弯儿,穿过了好几个曲径通幽的回廊,又途经了一大片争奇斗艳的花园之后,才终于停在了一个朱红色漆的楠木门前。
门上有一匾,上书“永安宫”。
原来这就是二姐嫁入霁月之后居住的地方,初柒回头与芷儿对视一眼,便抬脚迈入了院内。
随着一重重的门帘被宫女轻轻挑起,初柒终于见到了她的二姐。
此时,她正端坐在一张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大约听到了珠帘撞击的声音,她轻轻的将眼睛掀开,却在与初柒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如遭雷击。
“是你!怎么会是你?”
初柒摘下面纱盈盈一拜,“二姐果然好眼力,多年未见,妹妹戴着面纱你竟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顾安蕊犹不置信的站起身,问玉忙走过来搀扶住她,“你不是被父王送至宫外了吗?怎么还会回来?”
初柒微微勾了勾嘴角,“还不是托二姐的洪福,听说你久病难医,需要同族之人的鲜血为药引,是以,妹妹方能再度回宫。”
“哼!”顾安蕊显然对初柒的这番说辞大为满意,她从鼻孔里冷哼出声,“我猜也是如此,父王到底还是疼我的。”
初柒但笑不语,问玉扶着顾安蕊的手轻轻动了动,顾安蕊这才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咳嗽两声,“来人啊,赐坐。”
“此番入宫,免不得要委屈妹妹了,因这病生的古怪,宫内的御医皆束手无测,我这是背着王上跟父王送的信,所以…”
初柒懂得的点了点头,“妹妹也正准备提起,为得你我都方便,对外,姐姐只说我是宫外请来的游医即可。”
顾安蕊盯在初柒面上的目光这才缓缓收回,“如此,最好不过了,咳咳…”
问玉知道她已有些坚持不住,“主子,您也坐了这么久了,要不然还是回屋躺会儿吧。”
顾安蕊点了点头,就着问玉的手缓缓站起来,“也罢,咳咳…反正来日方长,与三妹叙旧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咳咳咳…”
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真是病的不轻,初柒紧跟着站起身,“二姐保重身体要紧。”
看着顾安蕊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初柒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也只片刻,便又释怀的平复。
这主仆一进去,便很久没再出来,芷儿不禁有些站不住。
“小姐,二公主怎么也没说让我们住哪儿啊?这一进去只将我们撂在这儿,究竟是何道理?”
初柒淡淡一笑,“无妨,二姐身陷囹圄,一时招呼不周也是有的,咱们静心等待即可。”
芷儿点点头,默默地立在初柒身侧。
大约一炷香之后,问玉才缓缓的走出来,她面上一丝笑容也无,只对着初柒浅浅的福了福,“三公主,我家主子给您预备了厢房,趁着大夫还没过来,您这便跟着奴婢去歇歇吧。”
虽说是厢房,却也布置的华贵大方,初柒一眼望过去,所见之物皆是名木所制,那金丝楠木椅还有雕花描金床一看就非凡品,就连桌上供着的紫白相间的三色堇也是这个季节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