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柒叹了口气,蹲下身,“志儿阿妈,现在志儿虽然还昏迷着,但是仍旧可以听见我们说的话的,你不妨说些他爱听的,或许他还能多撑一些时间。”
“你说他还听得见我说话?”志儿阿妈泪眼朦胧的问道。
初柒点了点头,“他只是说不出话而已。”
正说到这儿,大贵儿便火急火燎的奔了进来,“就是这个,姑娘。”
初柒将大贵儿簸箕里的菌菇拿在手中一看,方才心中怀疑的事立即便得到了印证,“果然是这个原因!”
“姑娘此话何意?”大贵儿不解的问道。
初柒不答反问,“这菌菇可是你们最近方才寻到的?”
大贵儿懵懂的点了点头,“对啊,我们因逃难辗转落到此处,既无来得及开垦新的田地,也无饲养的家禽,饿的极了便挖些野根野草来吃,前不久志儿她妈无意寻着了这个菌菇,我们大家可否高兴坏了,这可比吃野根美味多了。”
“莫非因为此物难能可贵,而且数量也有限,于是你们便将之留给村中妇孺之人食用?”
“公子如何得知的?”大贵儿惊讶的看向玄衣男子。
那玄衣男子叹息一声,随即与初柒对视一眼,“我也是推测而已。”
此人反应如此迅速,倒教初柒有些意外,她正了神色,“大贵儿,这菌菇是有毒的,万万不可再食用了,你赶紧将这些剩下的全都扔掉。”
“有毒?”大贵儿跟志儿阿妈同时大呼出声,手中的簸箕随即应声掉在了地上。
志儿阿妈犹不相信的摆着头,“怎么可能有毒,我是最先尝这菌菇汤的,若是真有毒,为什么我没被毒死?”
初柒转过头,目光直视志儿阿妈,“我猜当时你虽吃过菌菇汤,却食得并不多,反而将多数都疼给志儿吃了吧?”
志儿阿妈一听这话,表情立即变得呆滞起来,初柒继续说道,“你们母子连心,都愿意将最好的留给对方,只可惜谁都不能未卜先知。”
一席话说完,在场的人无不叹息,志儿阿妈更是悔恨交加,口中一直喃喃自语,“志儿…阿妈不该呀…不该喂你喝这害人的劳什子阿…我的志儿…”
初柒调转目光,将眼中的雾气隐去,“大贵儿,你立即去我丫头那里去一趟,告诉她,之前煎的药不能给病患服用,我马上开一副新的药方出来。”
“新的药方?那岂不是还得出去买一趟药?”魅心有余悸的看着初柒,不是他嫌麻烦,而是由于山体滑坡,去往药房的路已经被石块给堵住了,想要再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用。”初柒摆了摆手,一边在桌上开药方一边说道,“第一次给荨儿把脉时我便窥得一丝不同寻常,只是当时我还无法分辨这其中的原因,于是虽是开的治疗天花的药材,同时也多加了些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魅立即会意,“小姐果然高瞻远瞩。”
初柒沮丧的摇头,“若真是高瞻远瞩便不会白白搭上志儿这条性命了,还是我医术不精的原故。”
玄衣男子沉声劝解道,“姑娘已经尽力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如今看来,虽是失了志儿但也因此找到了病的症结所在,由此全村人因此得救也是一桩幸事。”
初柒望着志儿瘦弱可怜的身躯被他阿妈紧紧拥在怀里,心中像针戳一般疼痛不已,“但愿这次能够药到病除吧!”
新的药汤服下去之后,那些病患果然都有了明显的好转,那些昏迷着的人渐渐的都有了精气神,头痛发热的症状也在慢慢消失,只是身上的脓疮却依旧没有见好。
初柒整日奔波在病患之间,常常废寝忘食,终于在第三日的时候病情得以控制。
几日的疲劳此时才能略微松口气,芷儿一边替初柒按着肩膀,一边缓缓的开口询问道,“此次能救得全村人的性命,公主可是功不可没呢!只是奴婢很好奇,明明当时公主怀疑是天花,怎么突然就说是菌菇中毒呢?”
初柒闭着眼睛回忆道,“最初看到那些病患的病症时,他们几乎都是身上布满脓疮,且伴随着高热,头痛,乏力,重者昏迷,这些,的确跟天花的症状一般无二。”
“既然是天花的症状,那为何又不是天花呢?”
“天花不会致人腹痛并且呕吐,但志儿跟荨儿明显有此症状。”
芷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是说来也奇怪,怎的平叔以及大贵儿那些人没有因菌菇中毒呢?”
初柒缓缓的抬起眼皮,“这就跟志儿和他阿妈的情况是同一个道理。”
“竟然如此!”芷儿似有感悟的点头,“看来,人生在世,还是要多行善事。”
初柒默然不语,半晌后才突然想起什么,“魅的腿伤如何了?”
“公主放心吧,奴婢已经按着您的教导给魅大人上过药了,您那些药比之王宫里的药可不遑多让呢,这才上过两次魅大人的伤口已经有生肌结痂的迹象了。”
初柒这才放心,她微微勾了勾嘴角,“那药都是我师傅亲自调配研磨的自然不会比王宫的差。”
志儿的离世是在次日的早晨,初柒刚要去他家看望他,隔着老远便听到了志儿阿妈凄厉的哀哭声,她顿住脚步,转身朝着来路返回去。
“都到了门口怎么也不去送他最后一程?”
身后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不用回头初柒就知道是那个玄衣男子,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隐隐飘来的龙涎香,她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下来。
她转过身,表情淡然不带一丝感情,“只不过相识两日而已,没有非送不可的交情。”
“是吗?”
男子微微勾了勾嘴角,他今日穿的也是一件玄色的衣袍,只不过袖口,领子都辅以暗金丝线绣出浅浅云纹,看起来沉稳却又不失华贵。
“不过也对,特别对于你们医者而言,生老病死的确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初柒盯着脚边一簇紫色的野花,“也不全然如此,只不过越是医者,越要随时保持镇定,若常受情感束缚,有些时候便不能清醒的应对,从而会错失救人之良机。”
“姑娘此言差矣!”玄衣男子俊朗的脸庞微微扬起,“但凡世人,没有一个能逃的了世俗的情感,凡医者也,皆更具善心,不然何以能解受疾病困扰之苦的众生。不然,上次在客栈你又为何对那欠债的父女挺身而出?”
初柒眉心一动,“你竟记得我?”
玄衣男子邪魅一笑,“姑娘如此特别,每次见面总能带给我不同的惊喜,我又怎么会记不住。”
初柒敛眉,“要论及当日之事,公子的功劳可是远在我之上了。”
玄衣男子颔首,“此乃分内之事,自然无需挂齿。”
“分内之事?”初柒凝视着玄衣男子片刻,“看来霁月的官员也不尽然是贪污腐化的。”
“哦?”玄衣男子轻笑一声,“姑娘如何得知我是霁月国的官员?”
“难道不是?”初柒反问道。
玄衣男子一怔,转而嘴角一勾,“差不多吧。”
初柒正要揣摩他话中的含义,却见平叔远远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提步迎了上去,“怎么了平叔?”
平叔连连摆手,“姑娘别紧张,并无任何不妥。”
“那就好,大家的药都有按时服用吧?”
“有的,有的,多亏了芷儿姑娘帮忙,时辰一到,药就会准时送到大家伙手里边。只是…”
平叔说到这儿有些吞吞吐吐的。
初柒微微一笑,“只是什么?平叔但说无妨。”
平叔抬头看了眼初柒以及她身侧的玄衣男人,迟疑的说道,“只是大家伙虽说精气神都好起来了,只是为何身上的脓疮却迟迟没见起色?”
初柒正了正神色,“这个平叔无需担忧,其实大家身上的脓疮跟毒菇虽说有一丝关联,但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实则是因为前段时间阴雨连绵,再加上这里居住条件太过潮湿,从而引起的湿疹。”
“湿疹?”平叔恍然大悟,“怪不得村庄里的青壮年都无这种情况,莫非是我们很少在屋内停留的原因?”
初柒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平叔苦笑一声,“看来我们心疼老弱妇孺却是无意间给她们带去了灾难呢…”
初柒温言道,“平叔切莫自责,毕竟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是啊,若能未卜先知,当年李宗那畜生还是个穷秀才的时候我们就不该百般接济他,平白养出一只白眼儿狼!”
看着平叔咬牙切齿的模样,初柒不由得与玄衣男子对视一眼,看来,当日李宗留给他们二人的印象的确很深。
“你刚说的李宗可是丰泉县知府李宗?”
平叔不由得一惊,不想眼前这男人竟也认识李宗,一时摸不准他的身份,于是不由得暗骂自己不该如此口无遮拦,他连连摆手,“不…不是…”
如此欲盖弥彰,玄衣男子自然看出了他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