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楼内,鸦雀无声。
一两八钱,这价格,太贵了。
要知道,这刘五亲口所说,粮食从江南运送过来,成本才堪堪五百文钱,转手卖给大家伙,竟是多了数倍。
最令人不爽的是,那余家米铺卖给诸多百姓的价格,只有区区一两二钱啊!
这不摆明是坑他们吗?
当即有人冷漠出声:“刘掌柜,这价格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你当真以为吃定了大家伙?”
刘五抬起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老城持重的面上怪异了几分。
他耸了耸肩:“呀,你要这么说……还真是!你想怎样,打我啊?咬我啊?信不信明日余家米铺降价至一两以下?”
叫嚣那人脸色青红,紧握拳头,最终却是被身侧几人安抚了下去。
余家米铺降价,这才是最致命的!
同时也是大家伙不得不跟着降价的原因。
原本大家伙都好好的,米粮的售价基本保持一致。
可因为余家米铺的突然杀出,打了大家伙措手不及。
再深究下去,当江南等地便宜的粮食运送过来,大家伙也就没活路可走了。
故而,大家才联合起来,从刘五这里买断粮食。
“成吧!”
有人无奈的叹息:“刘掌柜,一两八钱,老夫可以接受,但问题是以后余家米铺的售价不能低于二两!”
“对,刘掌柜,大家伙愿意让你挣点银子,可你总也得照顾一下大家伙吧?”
“是啊,大家伙花高价买了你的米粮,回头你再低价售卖,说不过去吧?”
一些人跟着开口。
刘五只是笑了笑,巡视众人:“怎么,你们这是……教咱做人?”
有人忙解释:“不敢不敢!刘掌柜,这是双赢的买卖,你挣银子,大家也要挣银子,你若继续低价售卖,大家伙可也不是吃素的,到头来,只会鱼死网破!”
刘五浑然不在意:“破就破喽,谁怕谁啊?”
许多人愤然,却又有些无奈。
这下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江南距离京城太远了,而今又是大雪封天,要运送大批量的粮食,难度相当的大!
还有,因路途遥远,这里面存在太多不安稳的可能。
万一在路上遇上劫匪呢?
所有的辛苦也就白费了!
而相比较起来,那寿宁侯就不一样了。
本身财力就不菲,再加上又是皇亲国戚,听闻,此番去江南,甚至还带了两三百名官军保驾护航。
这……谁能比得了?
不多时,有人赔笑似的开口:“刘大掌柜,虽说大家伙没法跟您掰手腕,可是……您好歹也得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吧?”
刘五点了点头。
差不多可以了。
再跟这些人僵持下去,那三十万石米粮怕是不好卖。
况且,也不能把这些人得罪死。
他略作思考,缓缓道:“我家公子一心为民,售价不能太贵,可同时呢,也要考虑诸位的生意。”
有人忙点头:“是啊,是啊,多多少少涨点嘛!”
刘五道:“而今,余家米铺卖的是第一批粮,数量不多,大概几万石而已,这样吧,咱向诸位保证,以后会适当涨价,如何?”
一众人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只要涨价就好啊。
要不然大家伙的生意可就泡汤了。
接着,有人开口:“刘掌柜,一两八钱,老夫要三万石!”
“某要两万石!”
“咱三万石!”
“大家伙别抢啊,给老夫留点,刘掌柜,老夫一万石!”
一众人急忙开口。
售价有了保证,只要买到手,那就是银子啊!
毕竟,这一批粮只有三十万石。
就在众人拥挤之间,刘五从怀中掏出三十份票据,朗声道:“一个一个来,带了宝钞的,当场画押!”
带了宝钞的,自然是欣喜万分,美滋滋的签字画押。
而一些没带宝钞的,则是悔恨万分,眼睁睁看着错失良机。
当日,三十万石米粮,预售完毕。
晚些时候,东宫。
看着相当于五十多万两银子的宝钞,朱厚照只觉得眼睛都花了。
太多了,一大堆!
而这些宝钞,都是……骗来的!
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他不由得涌动喉咙:“老宁,咱这……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不会。”
宁远笑了笑,道:“殿下,这不是银子,是米粮啊!”
朱厚照怔了怔会意过来,旋即哈哈大笑:“老宁,有些时候,本宫真是服了你了,这手段,当真是鬼神莫测。”
宁远莞尔:“殿下,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太子,是储君。
被储君认为阴谋诡计太多,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朱厚照恍然:“本宫懂的,老宁,本宫一直拿你当兄弟看,愿意相信你,什么时候你背叛本宫两次,本宫再跟你翻脸。”
宁远忙问:“能不能三次?”
朱厚照瞪眼:“合着你还真想背叛本宫两次?不,你还真想背叛本宫?”
宁远摆手:“玩笑,开玩笑的。”
朱厚照这才罢休,转而严肃道:“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应该低价收购米粮了?那些屯粮大户而今的价格几何?”
宁远道:“大抵……一两五钱。”
“哈哈,哈哈哈哈!”
朱厚照大笑不已。
这事要是被那些屯粮大户知道了,不得活活气死?
花一两八钱买来的米粮,自己却只卖一两五钱!
每卖一石米,净亏三百文!
宁远却是乐不起来。
前期,最基本的“请君入瓮”算是达成了。
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消化这五十多万两银子的“空头支票”了。
这么大的窟窿,必须要以最快速度堵上啊。
当晚。
宁府摆酒庆贺。
一门双爵爷,这在有明以来,也都是极其少见的。
宁合雍的诸多同僚、好友纷纷到来。
也是这个晚上,刘能喝的酩酊大醉,待得诸多宾客离开,刘能还恋在桌子旁,猛的灌酒。
宁合雍忍不住道:“老刘,差不多行了。”
“嗯?”
刘能豁然抬头:“哈哈哈,宁合雍,文安侯,发达了是吧,连曾经的老兄弟喝你一点酒水都心疼了?成,老子不喝了。”
宁合雍忙解释:“不,老刘,是你喝的太多了,为兄怕你明日无法当值。”
“当值?当个屁!”
刘能咬牙切齿般,接着又狠狠灌酒。
一侧的宁远见了,对着宁合雍扭头示意,小声道:“老爹,你先去休息,我来陪刘世伯。”
宁合雍也是醉意熏熏,便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刘能咕咚咚灌了两小碗高度白酒,眼睛似是昏花了,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你是……宁远?哈哈哈,你小子厉害啊。”
宁远不动声色的给刘能倒酒:“酒水足够,世伯尽情喝。”
刘能当即仰着脖子狠狠的灌。
可是酒水刚喝下去,便一阵干哕,噗的一下喷出一口大呕吐物。
然后,他哭了。
嚎啕大哭。
“我刘能……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啊?我苦哇!”
放声痛哭间,泪如泉涌,疲态尽显。
像一只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