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觉得自打那天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出现在柏穆辰家门口之后,他就变得有些敏感过度,仿佛只要柏穆辰在外面一夜未归,他就总觉得柏穆辰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一日也是如此。因为现在回餐馆也帮不上什么忙,岁寒干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打算如果过了十点还见不着柏穆辰人,就让苏绍南去问问周灏安。
好在柏穆辰回来得还算早,只是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疲倦与颓丧的气息。岁寒见了他这副样子,心里那股子气立马消失地一干二净,只剩下担忧。
柏穆辰换了鞋走进屋里,一抬眸,便看见岁寒站在客厅里望着他,于是说道:“你还在家啊。”
“等你呢,你昨儿晚上跑哪儿去了?”
“昨晚与工作上的对象一起出去喝酒,不当心喝多了,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柏穆辰没敢和岁寒说自己昨晚是在林嘉佑家里过夜的,免得岁寒知道之后又跟他闹脾气,于是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
因为柏穆辰身上确实带着一些酒味,且神色十分疲倦,岁寒便相信了他的话,没再问昨晚的事,只问道:“你是不是感觉不舒服,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煮点醒酒的东西?”
“不饿,就是头疼,想休息会儿,”柏穆辰低头,在岁寒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乖,我上楼休息了。”
岁寒点了点头,打算等过会儿去厨房帮柏穆辰煮点醒酒汤,不过还没等他人上楼,门铃声便响了起来。
岁寒回过头,盯着门口的位置,没发现柏穆辰在听到门铃声的时候脸色变了,他从客厅穿过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只见林嘉佑抱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外。
岁寒没理解林嘉佑这个点出现在这里做什么,只是觉得他手臂上挂着的那件外套有点眼熟,还没等他开口,林嘉佑便露出他惯有的微笑,将手臂上挂着的外套递给岁寒,说道:“穆辰不小心把外套落在我车上了。”
他盯着那件外套,没立刻接下,而是问:“他的外套怎么会在你车上?”
“因为是我把他送回来的啊。”早晨的阳光透过树枝照射在林嘉佑脸上,他漆黑的眸子里透露出的只有真诚,这告诉岁寒,林嘉佑并没有在说谎。
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岁寒微微皱眉,尽管预料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令自己不适,不过还是开口问了:“为什么是你送他回来的?”
“昨天晚上穆辰喝醉了,刚巧喝酒的地方离我家比较近,我就把他带回我家过了一夜。”林嘉佑望着岁寒那瞬间放大的瞳孔,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补了一句,“因为是好朋友才会这么做的,我想,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怎么可能不介意,说实话,岁寒现在已经快气炸了,他真的很想直接一拳头砸过去让这个臭不要脸的重新做人。但还是不得不忍住,一来是因为眼前这人不比其他那些莺莺燕燕,把林嘉佑打坏了他自己说不定还要搭进去;二来,他向来都如果觉得一个男人出轨了,应该先去找那个出轨的人治罪,而不是找第三者。
生生忍住了想要打人以及骂街的冲动,岁寒将那件外套夺了过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林嘉佑说道:“不介意,不介意……你大爷!”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关门时带起的风吹乱了林嘉佑的头发,他伸手撩了一下碎发,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觉得昨晚听见柏穆辰的梦呓时所受的郁闷的气,总算疏散了一些。
门内的情况就不理想了。
柏穆辰站在楼梯口时基本听不清外面在说什么,除了岁寒最后那句‘你大爷’,不过既然岁寒都在外头骂街了,那就说明一定不是遇到了好事。他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希望来按门铃的人千万不要是林嘉佑。
然而事与愿违,岁寒怒气冲冲地拎着那件外套走进来,将外套往楼梯口一扔,质问道:“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柏穆辰看着地上那件外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从林嘉佑家里出来的时候外套似乎是林嘉佑拿着的。
“你他妈说话呀!”岁寒走上前,一把扯住柏穆辰的衣领,怒吼道,“你刚才是怎么跟我说的?啊?去酒店,你可真他妈会瞎编!那我问你,这件外套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骗我?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
宿醉的后遗症在这时候再次涌了上来,头疼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仿佛脑壳都要炸开一般,柏穆辰深锁眉头,将岁寒的手从自己领子上扒开,无奈地说:“没有,我跟他没有什么,你不要多想。”
岁寒借着抓住他的胳膊,接着骂道:“究竟是我多想,还是你不检点,你自个儿心里头没点儿数吗?我可当真是小看你了啊柏穆辰,这扯起谎来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我看上回那事儿你也是在跟我扯谎吧,那个跑你家门口来跟你搂搂抱抱那个小王八蛋就是你姘头吧?”
柏穆辰本来就头疼,听岁寒在这儿跟他骂骂咧咧还翻旧事,心里头更加不舒服,便道:“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真的让我很烦。”
岁寒除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得,很疼,他的表情也有那么一瞬变得有些受伤,只是下一秒又被愤怒替代,他左手抓住柏穆辰的肩膀,吼道:“你嫌我烦?!老子还嫌你烦呢,老子一天天的在你家给你烧菜做饭做家务,我他妈跟谁这么照顾过啊,你他娘的还给老子在外面乱搞,你现在要是不跟我解释清楚这事儿,我就跟你没完!”
这是柏穆辰和岁寒在一起之后他觉得最累的一次。
或许是因为宿醉之后带来的头疼感使得他的脾气也变得暴躁无比,也或许是岁寒跟他吵架的声音令他觉得不适,人心烦意乱地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于是他闷得推了岁寒一把,吼道:“你有完没完!”
推完之后,他才想起来,岁寒手臂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
这还是岁寒第一次以如此窘迫的形态跌倒,按照他的力气其实根本不可能被柏穆辰随手那么一推就倒下去的,只可惜他的左手手臂实在使不上力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桌子上,肚子刚巧撞在大理石桌面的尖角上,若是再往上偏移一点,他那还没拆钢板的肋骨估计又要骨折一次了。
即便打了那么多次架,也不得不承认肚子这块是真的脆弱,冷不防地这样重重一撞,剧烈的疼痛感伴随着轻微的呕吐感一并席卷而来。他微微弯腰,颤抖着捂住肚子,大口大口呼吸空气,想要缓解一些那种想呕吐的感觉。
冬日清冷的空气随着口腔吸入内部,引得喉咙口也变得冰凉与干燥,肚子被撞的疼痛并未减少,只是度过了最初那种突入袭来的疼痛后变得稍稍习惯了一些罢了。与此同时,岁寒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悲伤与心痛的感觉。
这种心痛的感觉不同于母亲因病去世以及被父亲误会无视时的心痛感,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受。
柏穆辰真的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用平常力道推了一下,事情就会发展成这样。他走到桌子便,伸出手想要查看一下岁寒的情况,却被他一掌拍开了。
他疼得没什么力气怒吼,只是咬牙低声说了一句:“滚……”
“寒寒……”
他咬了咬牙,还是使出力气怒吼了一声,像极了愤怒的野兽的低吼:“滚!”
岁寒越这样柏穆辰越害怕,他伸手想要按住岁寒的肩,让他翻过身来看看他的肚子有没有伤到:“你不要这样,你起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叫你滚啊!”柏穆辰的手才刚碰到岁寒的肩,他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面对着柏穆辰,右手高高地扬起,好像下一秒就要打下去。
柏穆辰已经做好被扇耳光的准备了,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岁寒的手掌始终没有落下。
他打不下去。
过去的回忆在此时此刻再次涌现,像浪潮一般席卷而来,高中时的一幕幕又在他脑海中重演。
仿佛又回到了某一天的下午,他从校园的某个地方路过,一偏头,看到柏穆辰被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围堵在扇耳光,少年的脸又红又肿,死死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而他,只是冷冷地站在远处望了一眼,对里面的人表示一番同情过后便离去了。
他打不下去,对于一个曾经眼睁睁目睹过被校园暴力,而自己又没有出手拯救的人,他真的下不去手。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或许也会是这样。
岁寒放下了手,垂在身侧,他微微低头,没有看眼前的男人,只是轻声说了句:“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