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斜眼看他,等了半天就只等了这么一句话,当即不满:“我说怀王,你就掏点钱出来,做做好事呗。”
“他们的教育之事,自有郡史掌管,朝廷也给郡史署门拨了不少银钱,你若有心建学堂,应当去同郡史说。”怀王含笑偏头,给她指上一条明路,“没准儿,李郡史早就安排好了。”
常乐将信将疑,想起李郡史这个人来就觉得不靠谱,生怕这群乞童落在李郡史的手里会变成和他一样的笑面虎。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意问李郡史建学堂一事儿的原因。
如果是李郡史提出建学堂的主意。他们以后肯定就是李郡史管了,她就算看到不妥之处,也插不得半点手。
“虽然他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但是我带过的第一届,也是唯一一届学生,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常乐踮着脚尖,满是慈爱地看着这群乞童,扭头笑道,“不然这样,就当是我找你借的钱?”
“那你是想靠卖画还本王的钱?”怀王低声问上一句,“那你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
常乐眯眼看他,左右瞧了瞧,除了十里没其他人在,立马反问回去:“上次你说圭都的大官买我的画,我也画了,最后你卖了多少钱?”
怀王顿了一刻,瞥了眼她腰间悬着的象牙骨扇,终是善心大发,道:“二十两。”
旁边的十里听着,顿时心花怒放。
“二十两?”常乐眼睛都绿了,凑近几分,抿唇喜道,“这个大官是谁啊?能花怎么高的价钱?还是说,你一直都是卖的这么高,但是瞒着我,悄悄和柳斋主分了?”
“这回是遇着了贵人罢了。”怀王用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阻拦她的接近,“等过两日,你去找成言拿钱就是。”
常乐看到有几道好奇的目光看过来,清了清嗓子直起身,面上含笑一本正经。等其他人各做各的了,她又偏过头,小声出主意。
“不然,我再画个百十来幅,你全都卖给这位大贵人?”
那几千两的银子她很快就能凑够了!
怀王的神色却是变得另有意味,忍俊不禁:“你要是敢塞过去百十来幅,你这生意也别想做了。”
暗笑常乐真是异想天开,百十来幅。那到时候怕是就会出现,从此君王不早朝,日日闭门中的荒诞情况了。到时候还想做生意,文武百官不把她拎出来凌迟就怪了。
“有你在,你可是圣上的亲弟弟,生意怎么可能会黄?”常乐捡好听的说。
这话却是拍在了马蹄子上,怀王瞧都不瞧她一眼。
“你敢出卖本王,这生意黄的更快。”
更有可能,他跟着一块儿遭殃。
常乐只当他说的夸张,无奈一叹:“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夫人,夫人,太守老爷叫您去前衙。”小石子这几天跑下来,身形也不见有半点的销瘦,脸蛋身材依旧是圆嘟嘟的,“太守老爷说,怀王要是有时间的话,请怀王也一同前去。”
常乐隐约猜到是因为什么事。
杀人凶手处理了,下面要处理的,就是这群乞童了。
瞧着常乐和怀王出门,正在吹牛的皮蛋儿目光闪了闪,嘴里却是没停。余光瞥见他们的身影消失,这才继续乐呵地跟乞童说之前去净水巷引诱野人的伟大壮举来。
乞童们却是渐渐失了兴趣,静坐在地上,一语不发。已经习惯了在衙门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且还有东西可学,他们绝大多数已经不想再回到之前的乞讨生活了。
“先生,我们以后还能继续学书吗?”
小山楂站在两位学士跟前,仰着脑袋,眨着渴求的眼神。
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两位学士皆是一阵心疼。他们二人相视一笑,拍着小山楂的脑袋。
“几位老爷会安排好的。”
前衙的偏厅,太守、刺史、郡史都在,人还是蛮齐的。
常乐和怀王进来,三位官员起身,朝怀王行礼。各自就坐,衙役奉茶。
“如今案子已经解决,衙门也不能再继续收留这些乞童了。为此,特意请各位来,说个对策。”张长修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常乐身上,“本官之前与李郡史商量过,将他们之中好学之人挑出,送到郡史署下的学堂之中学习,郡史署也会拨出一批善款来资助他们今后的生活。现在请李郡史说一下情况罢。”
李卓悠悠起身,甚是有礼地向各位一行礼。
“经审核,没有合适之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常乐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卓。
张长修眉头一皱,重复确认:“一个都没有?”
“没有。”李卓认真点头,端着儒士的架子,双目望着前方道,“官家出资培养之人,当是日后入仕为官者。而为官者,必当身家清白。他们沦为乞儿,从出身上便难以入仕。”
李卓之言诚恳,众人皆沉默,没有一个再反驳。毕竟,理由正当。
“他们又不是自愿为乞的。”常乐忍不住替那些乞童说话,“那史上有的乞丐还当上皇帝了呢?”
堂中几人相互看了看,仔细地搜寻了一下脑子储存的史载。终是,无果失败。
“不知太守夫人说的是哪位皇帝?”李卓疑惑开口,他不允许自己知识权威的地位被挑战。
常乐见他们的表现,想着他们的历史上大抵是没有朱元璋这位皇帝了,吞吐两下,强辩道:“那史上总有乞丐为官者罢?”
“这是有的。史上最有名的将军李青便是乞者。”李卓温和地帮她举了一个例子,在常乐找到理论支撑欣悦之时,面不改色继续道,“但是,当时是乱世,凭战勋为官为爵,是很正常的事。而且,李青将军出身并非乞丐,而是农户,乃清白之家。因生活所困为乞。”
常乐抓住这两点,将将要开口怼回去,李卓又提前开口:“本官已经查过这些乞童的出身,他们或母为娼,或父为盗,自幼为乞。若是只是因为生活贫困,被迫为乞,本官也就收了。”
“这是什么说法?”常乐难以理解地看向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
李卓瞧向张长修,见张长修没打算跟太守夫人解释,便继续开口道:“身家不清白者,自幼耳濡目染,形成劣根,即便以后成材做官,这些劣根性也会影响他们为官的方式与方法,从而对朝廷造成影响。”
“你这话说的,好像身家清白的人就不会贪腐,不会虐政,不会做些危害朝廷的事儿来。”常乐没好气地反驳两句。
李卓也不急恼,一板一眼继续认真道:“既然出身清白的官员都有可能成为朝廷的蛀虫,那我们为何还要培养一个本来就是蛀虫的人进入朝廷呢?”
“你!”
“太守夫人,莫要急恼。李郡史所言虽然直接,却也是事实。”江从善抬手虚空往下压了压,试图压住常乐身上的急躁之气,无奈却很冷静,“太守夫人对他们一片好心,我们都是看在眼里。但郡史也是从大局考虑。选官,除了才学之外,也要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外表堂仪。这些规矩都是经过各方面思虑总结而来,并非凭空而立。”
“我知道。”常乐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暗吐一口气,表现出自己不急的样子来,“但其实,他们有的人也只是想学学诗书经纶,郡史不是正社会风气,打破十三郡愚昧的状态吗?这……”
“太守夫人说的是一个道理。本官的职责,确实是要减少愚昧之人的存在,所以大建学堂,另外也促进幼.童入学之事。”李卓不紧不慢地一条条摆出来,“但是,本官能做的,底线就是降低学堂收取的酬资,若有的家户连最低的酬资都付不起,无法送孩童入学堂,那本官也是无法的。让百姓富足之事,便是太守的职责了。”
李卓不动声色地将责任推到张长修身上,常乐却没如预料般找张长修的麻烦,而是继续纠缠着李卓。
“太守不是说,可以用官银,还有富商……”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培养出来的孩童,可以成为朝廷的栋梁。而这些乞童,从一开始便没了资格。”李卓言语犀利,修养却还是在的。
常乐知道这些都是应该的,也不想无理取闹。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那小山楂和小石子呢?他们可是清白人家,是遭了难才被迫行乞,这可是符合郡史之前说的情况。”
李卓抿唇道:“他们的原籍却不是十三郡,若想入学,他们当回原籍,由当地的郡史负责。”
真的是所有的理都让李卓给占了,常乐没有半点反驳或插缝的可能。
“这么说,你们官家是无法管他们的死活了?他们这辈子,也只能行乞了?”
常乐悲从心起,有些疲惫地双手掐腰,挺直了腰杆。手指却碰到了腰间的折扇。
是怀王赐给她的折扇。
常乐灵光一闪,一把抽了出来,目光顺着看向怀王。
怀王懒散地靠着椅子,吊儿郎当地坐在主位上,自喝自茶,闲了像看戏一般听他们争论几句,累了就瘫着,晃两下扇子打发时间。
真是很符合他养老的人设了!
“此话也不能这么说。”李卓微微一笑,“只是本官这边是不行了。他们无法入仕,上流行当难进,但一些低贱行业是可以去的,如果有幸,也能果腹混迹一生。这一切,就看他们的运气了。如果想早些替他们解决,就看太守有没有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