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井然有序。
从外面来看,整座客栈,似乎也异常安静,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来往行人照常路过,去做自己的事情。
冷不防“哗啦”一声,客栈二层的窗户统统炸碎,瓦砾四溅,飞出到外面街市上,间或有几个人嚎叫着狼狈掉出,重重砸在地面上。
附近路人惊疑不定,望着客栈里面,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末护着季初见,和来犯者不断周旋着,身影如龙,打退了一批又一批进攻。偏偏他碍于情况,鎏金火符神法之类的绝学统统不敢用,一直在克制自己。对方人群又悍不畏死,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前赴后继地冲上来,即便这会不被打倒,用不了一时半刻又会爬起来冲上,当真是不胜其烦。
索性这些人都修为平平,应付起来也不困难。可一直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要是放不开手脚,建议你还是先跑路再说。”言归懒洋洋地道,根本不着急的模样,“要不然一直拖在这里,不知道还有什么变故。”
程末早就有此意,只是始终被缠的脱不开身。又打退了一波攻击后,廊道对面里,新的一伙人再次冲来,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朝着程末一拳打出,拳风汇聚,最终凝结成一个硕大的骷髅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元气汹涌呼啸,尽数被吸入其中,就要将程末二人也彻底吞没。
季初见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东西,吓得将头埋在程末身后。程末则随之一剑刺出,剑势阴寒,带着极端的冷气,要冰封万物。骷髅的那毫无肌肉的脸上,居然也能浮现出笑一般的表情,大口将所有寒气一吞而尽,饕餮般的贪婪,有着来者不拒的气势。这些寒气,根本没法给它造成任何阻碍。
然而下一刻,骷髅的内部,遽然冒出赤红的光芒,热浪滚滚,像烧热的石头,由内而外,火焰猛然喷发出来。巨大的骷髅头瞬间炸碎,连带其后跟着的人受到波及,全部被震倒在地,还有火星飞溅在他们身上,马上匆忙闪避、灭火,当下混乱不堪。
被逼无奈,程末终究还是用了这招,已经极为收敛,尽量将火焰的威力控制在最小。四周顿时一清,连带早已破碎的窗口旁,也被让了出来。程末带着季初见飞奔过去,眼看外面空旷无人,程末看了季初见一眼,女孩还没反应过来,被程末拉着的手立刻一紧,直接被程末从窗口甩了出去。
季初见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在半空中浑身失重一般,毫无着力点。眼见三道流光恰在此时向自己扫来,也是毫无办法。与此同时,程末处紫光涌动,三道紫锐锋芒闪动,将射向季初见的箭矢凌空打断。解决掉了外面偷袭的人,程末也跟着一跃而出,真元向着双腿涌动,千斤坠之下,比季初见更快落到了地面,刚刚好接住了她。
“老师……”被程末抱在怀里,季初见望着他年轻的面庞,前所未有的安心。
“现在还不是宽心的时候。”程末沉声说。之前围攻他们的人见二人跑到了外面,立刻匆忙掉过头来,试图再次将二人围困住。当先更有两个人,身若流光,带起风声排空,双手划动出万丈光彩,摧枯拉朽的声势,朝着程末当头劈来。
程末随之一剑斩出,剑光扩散,须臾之间暴涨不停,化为乾坤巨剑,瞬息斩灭了流光,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将之横扫了出去。
处理掉最为棘手的二人,眼看四面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程末也知道不能再耽搁,大喊了一声“崇越!”
白色巨马,踏着矫健的身影,朝着程末所在的地方奔来,身如疾风,围攻的人躲闪不及,纷纷被撞倒。偶尔有人反应过来,试图拦住它,哪曾想龙首驹力大无穷,不但无法拦住,还结连被崇越的蹄子踹得人仰马翻。
崇越如神兵天降般,冲到了他们面前,程末二话不说,带着季初见跨上马背,冲出了混乱中尚未合围的敌人,纵马冲了出去。
疾驰的崇越化为流光虚影,载着二人风驰电掣沿着大路冲出了城镇之外,后面的人大呼小叫,又只能看着他们越来越远,哪里追得上。
“我突然觉得,你这般逃出去,也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言归这样说。
“何出此言?”
“如果你继续留在城镇里,等他们闹得够大了,自然会引来本地势力清剿,到时候你坐着看戏不就好?”言归笑嘻嘻地道。
“别了,真的引来当地势力,反而更麻烦。来龙去脉他们一概不知,又怎能分辨出谁是谁非?到时候把我和他们一起关了几天以作惩戒还算是轻巧的,就怕他们认出季初见的身份,也站在了我的对立面。况且我行于世间,来去自由,又怎能随意听从别人的命令摆布,被限制掌控!”
程末加速催马,扬起的风,吹动着他的头发。
“哈哈,说得对!人活于世,求得就是个顺应本心,一切被别人发号施令,又有哪门子的道理!”言归也同意程末的看法。
“他们在这里,快点拦住!”也在此时,杂乱的叫嚷声忽然从前方传来,早已有人等候在这里,单单为了拦截程末他们。程末只见城镇的尽头处,十余个人影忽然窜出,一齐施展了一门奇术,立刻,无数火雨从天而降,向着程末等人接连不断地砸落下来。
程末立刻以紫光为屏障,外面还包裹上一层厚厚的冰晶,一直为防护,向前不断冲去。火星不停地打在屏障上,“咔嚓”、“咔嚓”,坚冰纷纷碎裂掉落,落在地面上,化为寒气消散殆尽。
崇越冒着漫天火雨,嘶吼着向前跨步疾驰,它硕大的身躯,多次被火星擦过,雪白的毛发,平添出一道道焦黑的痕迹。它仍旧像旋风一般,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
程末始终在抵挡着这些攻势,忽然间,一个不起眼的光点,闪过他的眼前。
这处微光,在火雨纷飞中显得极其微小。可是这种奇特燃烧的光芒,偏偏给了程末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令人心悸!
“不好!这是神照烛,他们也真敢在这使用,赶紧想办法!”言归大呼小叫。
程末大吃一惊,当机立断,一个巨大神灵出现,朝着微光冲了过去,将之死死抱住。还觉得不够,程末紧跟着又是紫度玄光变用出,紫色的屏障将神灵之外也死死包裹住,看着就像一个浑圆的紫球。在此之外,寒意笼罩,厚达数尺的坚冰又将之牢牢冻结住,内部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散发出来。
就在这一刻,内部那一道微弱的光点,轰然炸开!
神灵溃散、紫光消失、坚冰炸裂,程末用尽了手段减弱了它的威力,巨大的冲击波仍旧将崇越掀翻在地,惊恐的叫声中,连马带两人被灼热的气浪掀翻出很远。大地的尘埃,尽数被扫荡而起,弥散的雾霾,沙尘暴般短暂遮蔽了一切。
尘土飞扬中,程末一跃而起,只觉的五脏六腑被震得几乎挤压在了一起,此外倒是没有其他的伤势。他看到季初见被远远抛在了另一边,立刻赶过去想要将她扶起。
一道诡异的绳索,穿透烟尘,朝着他当面迅疾而来,犹如怪蟒抬首,残影绰绰,异常凶猛。
程末当先一抬手,直接将绳索牢牢抓在手心,五岳真形图用出,劲力迸发,将对方直接拽了过来。对面猝不及防,全身顺着绳索腾云驾雾般被程末甩飞到半空中,仍旧牢牢抓死着绳索,始终没有放手。
程末见到烟尘后又有三个人掠来,当下调转绳索,劲力改变,朝着几人抡了过去。当先二人直接被绳索另一端的人撞倒,剩下一人勉强躲开,却忽略了绳索本身,锁链余势所至,尽头摇摆着将他缠绕得严严实实,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也在此时,最先那一人已经重新爬起,看准了程末的方向,就要再次冲来。他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攥着绳索的一端,程末手中火焰符文涌动,烈火顺着锁链本身疾速蔓延,连带中间被捆绑的人在内,二人身上瞬间燃起了大火。
结连解决数人,程末却丝毫不轻松,他的脸色铁青,内腑之中就如同烧了一团火一样,灼痛不堪。之前他已经受了内伤,现在又不停地连番战斗,已经有些疲惫不堪。
偏巧此时,一个暗色的影子,悄无声息,朝着他身后逼来。那是他刚刚打倒的第二个人,他也看出了程末的虚弱,当此时偷袭了过来。
双刀高高举起,就像一只硕大的螳螂,用自己的前肢,收割无知的猎物。
程末微微一动。
他没有转身,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剑已经出鞘,向后刺出。
当刺中对方的刹那,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分明感觉,还有第二柄剑,也在同时自后方刺入了袭击者体内。
猛然转身,程末见到对方的身体缓缓倒下。而在其身后,是季初见握着那把沾血的断剑,还有些惶恐不安。
“我……”季初见心乱如麻,现在也不知该怎么说。毕竟她从学剑术一来,这是第一次运用——甚至可以说,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为了自己的老师。
“谢谢你救了我。”程末没有告诉她,她的剑刚刚刺偏了、实际上是自己的剑刺中了对方心口这件事。而眼下无论如何,应该关注的都不是这些。
崇越从一旁爬起,踉跄跑来,程末看出它也伤势不轻,腿脚也有些不灵便了,想要再带着二人离开,根本是不可能。
瞬息间程末心思疾转,最后,他盯住了季初见。
“老师?”季初见隐隐猜到,可是有些不愿接受。
“你骑上崇越,马上离开这里!”程末不由分说,已经将她硬是抱上了马匹,“顺着大路,不要停,走,现在就走!”
“可是……”
“崇越载不动我们两个,但要是只有你,一定能跑出去!”程末断然道,望着季初见的不舍,又放缓了语调,说:“你放心,我还会来找你的,上次我让你等我,最后不是也一样回来了吗?你尽管离开这里,别忘了,你还有亲人,在等着你。”
“老师……”季初见声音颤抖着。
“拿着它,如果有什么危险,它能保护你。”程末又把言归的银镜放到了季初见怀里,之后二话不说,重重拍了一下崇越的肩膀。
白马会意,载着季初见向外猛然奔走,它虽然已经受伤,可只载着一个人,速度仍旧为他人所难及。
程末望着季初见消失的身影,松了口气。
“你把我的银镜也给了丫头,算什么意思?”言归的声音,出乎意料在意识中响起,“你别瞎猜了,我现在是在你的灵台中,像甩掉我没那么容易。”
“我只是觉得,关键时刻,你能保护她,纵然我可能没机会再去找她。”
“呵,你这说的还挺视死如归的,之前还什么‘还有亲人等着你’对丫头说,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亲人要去寻找了。”
“自然有,不过这是在解决眼前的事情后。”程末望着烟尘迷障后,影影绰绰的一群人影冷冷道:“季初见离开了,我才毫无后顾,能放心大胆去动手!”
“说得好,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留在你这,与其指望着我再去保护季初见,等和你一起解决了眼下的事,你自己再去保护她,难道不好吗!”
言归的话语中,也是带着意气风发。
程末一言不发,长剑上,锋芒闪动不息。
可是紧跟着,从烟尘后走出的一个人,却是谁也想不到的。
翩翩书生,恭谨有礼,他看到了程末,笑着行了一礼。
“魏已?”程末皱眉。
“我已经让他们暂且住手了,程末兄还是不要再紧张。”魏已道。
他这一句话后,后面的人果然都停了下来,站在魏已的身后。
“这算是怎么回事?”程末凝声问。
“有人觉得,你可以和他好好谈谈,而不一定非要兵刃相见。”魏已理所应当地说。
“所以你是来当说客的?”程末说,“对方是谁?”
“寻乡镇大当家,今日请程末兄,前往其所在一叙。”魏已拱手道:“当然,我也没有告诉程末兄,他们,就是我的家人。”
程末一直望着魏已,在他深邃的目光中,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又有什么想法。
“好啊。”
最终,他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或许是因为,在心底中,他还是有些相信魏已。
同样的,也可能是,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也不是交手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