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见贴在了程末身后,头低低的靠着,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在场侍女见这小男孩如此害羞,不约而同娇笑起来,欢声连连,嘈杂声音活像一群鸟在对话。
“小弟弟,不用怕,姐姐们不是坏人。”最近的一个侍女走过来,是想要安慰季初见几下,手刚刚伸出,一下被程末挡住。
程末望着有些诧异的对方,微微点头示意,就再无表示。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季初见的保护人,也就要为此负责。
“没想到小弟弟的哥哥,还这么贴心。”柜台前的妖娆女子已经走出来,步态婀娜,手上拿着一串七彩的手链,美艳的脸上带着端庄的笑意。她径直走到了程末面前,似乎想看一看,这个有些淡漠的少年,还有什么新奇处。
程末一只手牵着季初见,望着眼前女子道:“我们住店,要一间套房。”
客套的礼仪他见的多了,要是在焕青城,或许他还会和对方寒暄一阵。
但这次他既不是来套近乎、也不是来谈生意。暂时安顿好季初见后,他还要抓紧去调查那些杀手的动向,片刻都不能耽误。
“别这么见外吗,二位,你关心弟弟自然好,但犯不上对我这么疏远。”女子淡淡一笑,道:“妾身白鹂,熟悉我的人都称我一声‘白姐’,是这处馨泓楼的老板娘。你们既然要住店,不如先说好,是打算住哪种?”
说话中,白鹂身上有股香气,若有若无地散放出来。
程末熟视无睹,只是说:“那我就托个大,也叫你白姐。不知白姐你这里,又有哪几种房间、各种有什么特色、又是哪种比较受欢迎?”
程末知道对方不是故意魅惑自己,只是商家惯用的一种策略——男士和美女谈生意,下意识都会有所让步,而体香芬芳,更是会让人五迷三道。如此一来,对方就占得了先机,能刮到更多的利益。
不过程末当然不吃这一套,别的不说,三一禁法他修行了这么久,精神远超常人稳固,又怎会容易被迷惑?
白鹂见程末神色如常,也是毫无反应,不动声色地介绍说:“我这里的房间,大概分为三类,天、地、人。人字房是最低级的,不过平时收拾的倒也干净,茶水、饭食也一应俱全,就在二楼,可以随时带你上去看。不过要说缺点吗,呵呵,你应该能猜到,毕竟你看我这一层,天天客人可都不少。”
程末点头称是,一层是为饭厅,来往食客不绝,推杯换盏、人声鼎沸,那么二层的人字房,想必定然也能听到这里的吵闹了。
“要是想要清静些的,最好的自然是顶层的天字房,安利吃穿用度,都是上佳。不过,价钱自然也十分昂贵,二位想住一晚,少说要灵石一百块。”白鹂笑意盈盈:“若二位真的有心,我倒可以给你们便宜一些。”
“黑,真黑啊。”言归吐槽,“之前你说帮钟于,也才要价三百,等于他卖命的钱,只够在这住三天!”
“不知这里最受欢迎的,又是哪种?”程末带着深意问:“假设是一群客人前来,白姐你这里,一般都提供哪种套房?”
“哦?这个么,住的最多的,还是地字房。”白鹂思索一下,回答:“群体的客人,都是地字房最受欢迎,他们一般来,也都会选择这个……”
“那我也选这个。”程末当机立断,“给我们一间地字房。”
他推测那些杀手住的地方,应该也是在地字房的区域。想要接近他们,也就容易了很多。
“好的,你和我来。”白鹂一笑,在柜台账簿上记下了一笔,收下了程末递来的钱,拿出一个门牌递给了他,左手提着一盏灯笼,说:“我带你们上去。”
楼梯蜿蜒而上,踩在松木的阶梯,浓郁的松香不时飘来。程末牵着季初见,看着前面带路的白鹂背影,忽然开口道:“白姐你都会亲自送客人回房吗?”
“一般时候,如果我有时间,都会这么做。”白鹂转身一笑,步子不停,“特别是碰到了贵客时。”
“贵客,你从哪看出我是贵客?”程末淡淡一哂。
“就从你听到天字房的价钱也没有怎么动容,而交出地字房的费用时,也毫不啰嗦。”说话中,白鹂已经走到了房间前,将枣红木门一把推开,道:“就算是地字房的费用,一般人拿出来,也要肉痛许久呢。”
一边示意着他们进去。
程末微微动容。
自己还是出手太过大方、太引人注目了一些。
以后还是要注意。
进门时,季初见跟在程末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白鹂一眼。
白鹂对着他微微一笑。
季初见立刻低下头去。
引他们进门后,白鹂就直接离开了。程末见这里的确干净整洁,尤其各式桌椅家具,不仅材料名贵、样式精美,摆放的位置还颇为讲究,足见这老板娘也是个品味极高之人。季初见走到床前,径直坐了下来,眼睛眨动着望着四周,似乎对这种华贵之处已经司空见惯。
“今晚你睡在床上,我照常打地铺。”程末一面在房间中走动,留心有没有不妥之处,一边说。
“你不来睡吗?”季初见轻轻地道。
“我睡不睡还两说,况且离开你一定距离,能更好保护你。”程末关上了门窗,推了两下,都关闭的很牢固,才点了点头。唯一的担忧,就是不知道晚上这里会不会透光,不然他真的睡着,还要找东西蒙住眼睛。
他说的也是实话,一般侍卫保护主人,都恨不能贴身相随,自以为这样更稳妥,其实根本就是扯淡。再紧贴对方,还能把他彻底融入自己身体里保护他?离得太近了,反而影响拳脚活动,紧急情况很难施展开。
就拿程末来说,他就觉得要是季初见紧贴在他胸前,他出剑的速度都会慢上一拍。
“嗯。”季初见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程末正在再嘱咐几句,忽听身后门框“笃笃”敲击声,立刻发问:“是谁?”
“是我?”白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白姐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程末不想和对方纠缠太多,“如果没事,我们兄弟两个想尽早休息。”
“没什么,就是我看二位舟车劳顿,因此特意备下酒菜,两位可否愿意赏光,和我对饮一杯?”白鹂在门外的声音,富有音调。
“免了吧,我们只是平头客人,不需白姐如此费心。”
片刻沉默后,白鹂的声音又道:“如果不方便,我就让人把酒菜送上来,在你们房间如何?”
“看来她是缠上你了!”言归笑道:“这样美艳一个女掌柜,不知是看上了你的人,还是你的钱!”
程末觉得自己再不答应,对方还得纠缠不休,当下只得道:“我知道,白姐,现在我就去。”
又回头嘱咐坐在床上的季初见:“在我回来前,安心待在这里,一步也不要离开;同时不管谁敲门,都不要答应,等我回来。”
季初见乖乖点头,表示应允。
程末走出门外,白鹂早就提灯等着他,见只有他一人,问:“你弟弟,不一起来吗?”
“他已经休息了,不方便叫他。再说,白姐想要找的人,应该就是我一个吧。”只有二人,程末直接开门见山。
“呵呵,你也当真爽快。”白鹂扶着廊道栏杆在前面带路,一面问:“对了,我现在还没请教你的姓名呢。”
“程末。”程末一边回答着,顺着栏杆,向外看去。对面回廊交错,灯光璀璨,环形的建筑围出下面的院落,几株高大的兰花树娇艳绽放。
白鹂引程末来到顶楼一个包房内,屏风后,桌上已摆满了佳肴。左右是对方做东,程末径直坐下,简单客套后,也就动筷。他倒要看看,白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鹂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桌子另一旁,注视着他吃饭。菜过五味,一桌上的大半已经被程末一扫而空,一来是这饭菜确实不错,二来一路劳顿,他也确实少有机会好好吃一顿饭。
吃得猛了些,程末有些呛到,一时咳嗽不停。白鹂倒了杯茶给他,说:“喝了它,能好一些。”
程末接过了茶,却并没有喝,等咳嗽听了,看了眼茶杯,又望了下白鹂。
“这是百花佳酿,虽为茶水,实则像酒一样醇厚,第一次喝它,会有飘飘欲仙的感觉,甚至有些人,真的会直接醉倒。”白鹂介绍道。
“白姐,算我敬你,叫你一声白姐,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程末直视着对方道:“你这到底是何意?”
“没有何意,单纯想和程末你交个朋友,不行吗?”白鹂笑意不减。
“为何?”
“因为你值。”白鹂道:“应邀来我这里,你却丝毫不慌,可见你已经见惯了大场面。带着自己弟弟,行走于世间,却一切还能处理的井井有条,相比在你自己的家里,你也是身份非凡之人。”白鹂道:“我这小店能开起来,全凭朋友的帮衬,多一分朋友,对我自己也越好,所以程末,我也想交你这个朋友,不可以吗?”
“若真是如此,倒也并无不可。”程末稍放松了下来。
“而且,还有个原因,让我觉得你见识不凡。”白鹂的笑声,真的像只鹂鸟,“寻常男人见我,大多难以自持,特别像你这年龄的雏鸟,更容易慌乱。可你兄弟二人见了我,却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我猜,你们一定见过不少大场面。”
程末心中一动。
白鹂说的,也算是实话。在他见过的人里,当真有不少绝美之人。夫人不说,陆微虽然年幼,可也能看出她成年后,必定也是倾城美人。
还有卫如嬗、红煜,同样风姿绰约。也是自己见得多了,一开始才对白鹂毫无反应。
“我很好奇,程末,你们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又准备去哪?”
“公子算不上,顶多是当地小有名气罢了。”程末半真半假地回答着:“我们准备去洛峦洲,见我大哥,他听从家父的命令,之前一直在那边经商,很少回来……”
你一言、我一语,白鹂问了很多,程末也就随口敷衍了一些,大概意思就是把自己说成小商人的儿子,这次带着弟弟去走亲戚,捎带着见见世面。
末了,白鹂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说:“现在,我敬你一杯,你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吗?”
程末看到面前的杯子,举起示意后,一饮而尽。
一团清香,从喉咙流到胃里,化作馥郁之气,弥漫在全身。白鹂说得果然不错,这杯茶喝了,真的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比美酒还要醇厚三分。
程末眼前微微有些朦胧,之后沉沉的昏暗涌入眼中,趴在桌子上睡去。
“原来你也会醉倒。”白鹂将杯子放在桌上,吩咐两边侍女说:“送这位公子去休息。”
侍女领命,搀起了程末,却没有带他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送到了楼上最里面一间卧房中。看这格局摆设,应该是白鹂的闺房。
将程末平放在床上,侍女们松了口气,一个对另一个道:“你说,这次掌柜的,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见他出手阔绰,想着结交一下。”
“那然后呢?”
“然后?也就那样吧,看他穿戴,油水也不多。”
“所以还是老办法了?”
“估计应该。”
沉默片刻后,一个侍女又道:“左右都要这般,干脆我们现在先杀了他,把他身边的东西都搜走。”
“这,掌柜的发现,不会怪罪吧。”
“怪罪什么,他身边原本又有什么,我们怎么知道?倒是像你,一直不为自己打算,以后一辈子也别想离开了!”
“那,好吧。”
两个侍女商讨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低头一看,床上的程末早就不翼而飞。
“这!”二人大吃一惊。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一个年轻的声音,冷冷从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