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孟带头向焕青城方向回去,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心情糟糕。卫如嬗却面带微笑,像是要出的钱和她无关一样,照样可以很开心。至于鸣赋,始终没心没肺的拱在卫如嬗怀里,一点也不能安分下来。
三十块血灵石一分都没让,程末硬生生从田孟手里刮下来这笔,可以说是血赚。不过他们肯定随身没那么多灵石,卫如嬗就把自己的簪子给了程末,说是以此为信物,几天后就会用灵石换回。
程末看了看手中的簪子,通体深蓝犹如大海凝结,还有波纹涌动在其中,微热的感觉似乎还带着些许秀发的清香。程末以往也送给过女孩簪子当礼物,但从女孩子手中接到,还是第一次。
“啧啧啧,小子,你可以啊,居然真的敲到了这笔。”见四下无人,言归重新现身。“整整三十块血灵石,谁一下子拿出来都得肉痛!那田孟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让他出点血也是给他教训。不过你也不仅仅是为了钱吧?”言归对于程末的作风倒是清楚。
“卫姑娘虽被家人看管甚严,但她为人智谋超群,行事果断,当为女中豪杰。若仅仅因宵小作梗而就和她再无联系,未免太过可惜了。”程末把簪子收起来道。
“合着你是因为恋恋不舍等着人家小姑娘主动来找你啊!那到时候是她亲自送来灵石,才合你心意?”言归笑嘻嘻地道。
程末白了一眼这为老不尊的人,继续说:“还有你,你现在也需要血灵石吧。”
“嗯?”
“血灵石价值高昂,本身是炼神佳品,你是灵魂体,应该正好补充你的元气。我没有答应你的条件缔结魂连契约,你也就无法从外力补充真元,有血灵石也算聊胜于无。”
程末平淡地说。
言归收敛了笑容。
他怔怔看着起身处理兽尸的程末,看着仍旧干练、却显得有些冷漠的少年,意识到他还有很多不为别人所知的一面。
心中的什么东西,似乎在这一刻,从言归这里彻底改变了。
“这小子……”言归轻笑着说,像自言自语。
“喂!程末!”将二十几个琉璃都装满了灵血,程末听到了言归在叫他。
“你就不介意卫如嬗她可能骗你吗?”言归说。
程末示意他说下去。
“她能轻易跟上你的速度,可见修为深厚,要知道你可有沉罪灵尊在身,而且也快要凝结灵箓。恐怕她真实修为已经到了解纷境,在这个境界,肉身就不再是真力的束缚,她灵宝在手,理应有更多的花招,但她自始至终只用图卷本身对抗,你猜为什么?”
言归直接说出了自己观点:“她在试探你的实力,想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底牌。答应你去冒险猎杀储竞,恐怕就是猜中了以你的实力加上她隐藏的手段,至少能保证她有惊无险。”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的侍卫出现那么凑巧,偏偏你们刚刚杀死储竞,对方就现身?恐怕也是因为她早就暗中通知了他们,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这样少女却有这般心机,真是天下罕有——看来你总能吸引到特殊的人。恐怕她就是认为你值得继续合作,才做主答应了你近乎无理的要求。下次再和她见面你可要小心,说不定你想的是和气生财,她却想连你一块算计。”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程末说,“我不担心别人试探,反而担心别人对我隐瞒。”
……
处理完一切,回到城中已然天色将暗,不过正值正月初一,这个时间反而是最为热闹的阶段。银花绽放在空中飞舞,掩盖不了街巷的喧嚣。高高的明灯从地面上升起,变幻着色彩,引起阵阵欢呼。花车次第交错驶过,车上舞者在玉箫素琴的旋律中翩翩跃动。闻着空气中温暖而热切的味道,程末穿过车水马龙,径直回到了陆家。
在脑海中规划好接下来几天如何把这批和言归炼制的霹雳弹出手,程末意识到今天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了。回来时路过他父亲的墓地,他记得去添了一抷新土在上面,寓意着新的一年让已故亡灵也沾些新鲜气息。
走到自己的厢房前,院子里枝繁叶茂的几棵桃树上花瓣芬芳,程末想起了喜爱桃花的父亲当年亲手栽下了树苗。许多年中也是在这些树下父亲教导自己修炼。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些桃树的监督,程末这些年才无一日松懈。
想到了这些,程末有些恍然。
“程少管?”一个轻柔的声音唤回了他,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走向了程末,笑意盈盈。这是小芒,本来是邓也的侍女,但她单独被邓也派来替程末打理琐事,尽管程末本人并不需要。
“老太爷想要见你。”小芒说。
程末有些意外,这几天老爷、夫人和两位少爷都不在,为何老太爷这时候要见他?莫不是要问昨晚和今早出门的事?看着小芒已经在催促自己,程末也不再多想,由她带路,向着老太爷的房间走去。
这两年老爷管的事情越来越多,但老太爷仍然是一家之主,住的地方自然最大、最远、最气派。绕过了错综的小路,穿过了比邻的房舍,来到了恢弘的主房前。望着高大的房门,小芒微笑着示意他打开。
程末定了定心,将大门缓缓推开。
“砰!”无数彩花撒在了程末的头上,屋内灯火辉煌。
“生日快乐!程末哥!”一个不过十一二的少女跃到程末怀中,看来刚才的彩花也是她所为。
“陆微,这是……”看着陆家的小女儿如此,再看到屋内的布置,程末有些不知所措。
“都怪程末哥,要不是你昨天晚上无故消失,这些早就应该准备好了。”陆微气鼓鼓地说。
“三小姐说的不错。”邓也笑呵呵的走过来,拿了一杯酒递给了程末说:“昨夜无缘无故消失,今天也不见踪影,罚你今晚必须把我准备的佳酿都喝了!”
“我……”程末仍旧不知说什么好。
“这也是包含我在内,大家所有人的心意。”一个老者从屏风后走出,慈笑温和,正是陆家的老太爷——陆温闲,他看着程末说:“这么多年了,每年今儿、见儿和微儿的生日都会庆祝,唯独你总说不用,也就一直耽搁了下来。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缺点什么,你也不小了,已经十五了,要是再过两年,可就真不记得小时候被家人庆祝生日是什么感觉了,所以我们大家就瞒着你准备了下来。可是昨晚想找你时偏偏见不到你人,只好放到了今天。今天好啊,是一年新的一天,希望你从此之后也能有新的生活!”
“我……谢谢大家……”程末哽咽着。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啊。”陆温闲走上来抚摸着程末的头说:“要是你父亲还在,他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程末哥,吃面吧!”陆微和小芒一起端来了一大碗寿面,兴奋的说:“这是我和小芒姐一起做的呢!”
“我怎么记得你一直在添乱,都是小芒给你收拾的呢。”
“邓也叔,你又欺负我!”
热闹而温馨的场面还在大屋内上演,程末吃下了第一口寿面,不由得皱眉。面条发硬,显然是没煮透,看来是因为陆微。但这反而让他想起了他的父亲,想起了不善厨艺的父亲第一次给自己庆生时,做出的那碗同样糟糕的寿面。
很难吃,但他当时就像现在,把它都吃了下去。
……
刚过亥时四刻,程末走到了陆家的灵畜栏前,因为刚刚的庆生宴会,不由得脚步格外轻快。
这个时候家里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偏偏程末是个夜猫子,左右睡不着也就来这里看看。以前程末也养过很长一段时间灵畜,知道它们有时需要在夜里再喂一遍,所以也就会时不时像这样来饲弄一下。
陆家养了几百匹灵马,都是身怀神血的异种,颅宽体大,蹄生鳞片,此外还有牛、羚羊、虎等,以及十几只仙鹤,各个威猛,远超凡间同类。程末看那些灵马一见到他立刻急不可耐的凑过来,就知道现在的养马人又忘了夜里再喂它们一遍,于是转身又添了一大捧饲料,都是灵芝、仙草等贵重灵物。
程末一边添料一边向前走,突然感觉到一阵炙热,抬起头见到一对铜铃大小的金色亮眼正瞪着自己,旁边的马在抢吃灵草不但没有凑过去,反而露出了不屑,像是在示意程末给它弄点更好的来。
“赤金烈麒麟?”程末眉头一皱。
陆家只有一只赤金烈麒麟坐骑,就属于老爷。老爷前几日刚刚带着夫人和二少爷离家,过年都不在家中,难道今日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
“老爷?”程末转身一看,见到一个中年人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长得锐眼细眉,下巴长着山羊胡略显消瘦。
陆家老爷、陆温闲的儿子,陆俨望。
“没什么。”程末立刻作揖道:“我有习惯,夜里都要喂这些灵畜一遍,今夜也是正好来此。”
“夜里喂马?也对,马无夜草不肥。”陆俨望走到程末的身边,看着的却是栏杆里的马匹。
“听闻今日父亲和邓也他们为你庆生?”
“是,老太爷的心意,程末受之不尽。”
“父亲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吝啬。明日你去陆家的店铺里,喜欢什么就随便挑点,就说是我让的,当做给你的贺礼。”
“这……却是不用。”
“我说用就用。”陆俨望似不喜别人反驳他的安排。
既然如此,程末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一下后问:“老爷是何时回来的?夫人他们都一起回来了吗?”
“刚刚,夫人和见儿都已经去睡了,我是特意来找你。”
“找我?”程末疑惑。
“拿着。”陆俨望递给程末一块令牌样的东西。“今年的通诀符,拿着它才能进入通诀台修炼。去年你凝箓失败,希望不要影响你今年的发挥。”
“多谢老爷。”程末连忙接过,郑重放到怀里,却听陆俨望又说。
“你方才喂马的时候,为何单单到了这麒麟,就不再喂了?”
“我看麒麟在这,想着老爷应该回来了;再说这麒麟看不上喂马的饲料,需要单独准备仙露参和雪灵芝,格外麻烦。以往我也喂过它,但今日它却对我很冷淡,想来是太久未见有些生疏了。”
“要是你每天都这么喂,就不怕它胃口越来越大、吃的越来越多。”
“灵畜吃得多精华都存在体内了,到时候更适合走远路,也是不怕的。”程末显然很有经验。
“说得对,夜草吃得多了也就更壮实,左右都是自家养的,不担心肥水流了外人田。”陆俨望终于转过来,直视着程末说:“就怕喂了太多,却也还是养不熟,他日主人来了不但不亲近,还要把人摔下去。”
可能因为夜深,气温有些冷了下来。
“这却不用担心。”程末照常回答道:“我多来两次,见得多了,它自然就认得我、不会忘了。”
“那就好。”陆俨望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真是个老狐狸。”言归暗暗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