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时节，即便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也不会让人有炙热感。
躺在软榻上的人动了动身子，慢慢地睁开眼睛。
正坐在一旁看书的沐锦听到动静，将眸光落在早已掉在地上半截的毯子上，眼里闪过习以为常的无奈之色。
“你醒了，睡得可好？”
锦月坐起来，拉了拉毯子，因为刚睡醒，眼神仍是朦胧的。
“让你见笑了，我睡了多久？”
她一点也不意外沐锦会出现在兰泽王府，似乎她身边来自幻灵的人，都彼此相识。昨晚她甚至还在想，楼御辰要等的人，会不会是沐锦？
沐锦合上书，看了看天色，笑道：“我看书太入迷也忘了时间，多半不超过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她竟睡了这么久。
沐锦站起身，朝锦月伸出一只手，“你醒得正是时候，哥哥此刻想必已经做好了饭。”
她今日穿了一身烟蓝色纱裙，随意绾了一个发髻，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如同一眼望不到头的海面，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锦月就着她的手下了软榻，讶然：“你哥哥，楼御辰？”
沐锦点了点头，拉着锦月往后院走，“哥哥的手艺可是一绝，你可得好好尝尝。”
锦月任由她拉着，到了后院，恰好看见楼御辰端着一盘菜出来。
沐锦几步跑过去接过盘子，“哥哥，菜可全都做好了？”
“还剩最后一样。”楼御辰含笑望着锦月，“你们再稍等片刻。”
“可需要我来帮忙？”自己这个做客人的，总不好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你在此等着便好。”楼御辰摇摇头，转身进去了。
沐锦将菜放到桌子上，又拉着锦月坐到桌旁。
“哥哥一个人便可以了，我们只需等着吃便好。”
锦月好奇道：“楼御辰常做饭？”
看他的样子，很是熟练。
“从前哥哥常做给我与阿姐吃，阿姐好美食，却太懒，不愿意动手，兄长便去学着做。”
沐锦望着锦月，目光里满是怀念。
谁能想到堂堂魔界之主，竟会为了一人洗手作羹汤？
连夙衡兄长与雪无都说，阿姐被哥哥宠坏了。
“锦初，”楼御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来拿碗筷。”
“这便来。”沐锦应了声，快步走进厨房。
院子里便只剩锦月一个人，她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大好的天光，又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月牙玉佩。
那声锦初，让她忽然记起自己从前做的梦，梦里的小女孩唤夙衡兄长，而师尊则称她为锦初殿下。
若那个梦是她身为霁泽大帝姬那一世的记忆，那么锦初，应该便是神族的另一位帝姬。
楼御辰与锦初一同走出来，锦初摆好了碗，又将筷子递给锦月，坐在了锦月身旁，楼御辰则坐在了锦月另一侧。
两人同时给她夹菜。
锦初一笑，“哥哥同我想一块去了。”
楼御辰道：“无妨，让锦月多吃些。”
锦月看了一眼，糖醋排骨与糯米藕，都是她爱吃的。
美食在前，她却没有动，而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两人，挑眉：“珑玉帝姬？”
她有些气闷，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曾是神族霁泽大帝姬，唯独她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锦初一愣，“你，记起来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阿姐的真身连同山河图一起被封印在荒芜之地，她怎么可能全部想得起来？
楼御辰默默放下筷子，“厨房里还炖着汤，我去看看。”
“站住。”锦月叫住他，“还不知兰泽王在幻灵是什么身份？”
楼御辰知晓锦月生气了，只得坐回来，“我的身份不重要，你不必在意。”
锦初此刻才觉察出不对，低头默默吃饭，时不时瞟一眼锦月的脸色。
她知晓阿姐的脾气，阿姐平时最好说话，却最不喜别人事事都瞒着她。
“你不愿说，便让我来猜猜。”
锦月站起身，折了一截绯色的花枝，“听闻魔宫内长着一株树，枝干呈褐色，花朵绯红，乃是魔族第九代圣女琉烟所种。”
她将花枝在楼御辰眼前晃了晃，“我曾在师尊的昼星台见过你，与你同行的那人唤你君上。”
她垂眼看他，微微一笑：“我说的可对，魔君？”
楼御辰也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还差一些。”
“哦？”锦月坐下来，“不知还差什么？”
“你自小长在神界，应该翻看过藏书阁中典籍，”楼御辰靠近她，脸上笑意扩大，“史载，神族帝姬霁泽，对魔君一见钟情，死缠烂打追了好几百年。”
锦月脸上的笑容霎那凝固。
她方才只顾着气他们瞒着自己，却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
“焉知不是司命胡编乱造，怎可轻信？”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神族司命隶属昼星台，记神族大小事件，地位崇高，唯一的规矩便是不可妄言。
楼御辰低头笑了一声，“锦初，你来说，可有此事？”
锦初看了看二人俱饱含威胁之意的目光，想了想，决定帮自己的阿姐。
但她还未开口，便听得楼御辰状似不经意道：“近来天冷，府中又缺柴火，前几日我正好在书斋买了些话本，不如全烧了。”
锦初咬了咬牙，道：“确有此事。”
阿姐生气了可以再哄，话本被烧了可就彻底没了，更何况，她说的也是事实。
楼御辰得意地看锦月一眼，见她面色不虞，在心中偷笑。
面上却一本正经，“锦初是你妹妹，总不会骗你，若是还不信，你大可去问夙衡。”
“不必了。”锦月愤愤地咬了一口糯米藕，“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不必再提？那怎么行？
楼御辰眉头微蹙，故作忧愁状，“此前帝姬整日追着我跑，整个幻灵人人皆知。帝姬身份尊贵，天衡帝君又极为护短，闹得整个幻灵再无女子敢与我亲近，可怜我身为魔族君主，后位至今空悬，帝姬可得负责。”
他一边说，还一边去看锦月的脸色，眼里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曾有一次，他让锦月莫要再去找他，当时锦月笑望着他，颇为无赖地说：“幻灵人人皆知霁泽帝姬为天衡帝君掌上明珠，任性不讲理。只要我在一日，谁敢嫁你？”
其实她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还要善良大方，只不过肆意洒脱了些，外人不了解她，便以为她仗着帝君宠爱，刁蛮任性。
锦初也想起这段过往，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