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入目之处几乎全是由灰色石砖堆砌成的结构,台阶、地面、石柱、天花板……每一处建筑上都布满细小的、让人无法忽视的缝隙,而那些方正的凿刻、优美的弧度,都在此基础上形成。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一丝既陌生又兴奋的轻飘飘的情绪自心底而生。
就像是一个玩腻了旧玩具的小孩,对某样新事物突然产生的好奇。
燃火符轻快地穿梭在石柱林中,金色的翅膀在空气中时快时慢地振动着,火光由近及远渐强。
而当小翅膀环绕一周终于回到主人手中的时候,符纸上的金光弱了三分,火焰在无风的地下保持着优美的形状。
被点燃的壁灯让整个房间都明亮不少,除了角落一类隐秘的地方,大体都能看清楚。
石柱,除了石柱还是石柱。
这些石柱有高有低,高的直接连接上下,矮的则在最高处形成一方平台,让许仙仙想到了练功时用的木桩。
一、二、三……
十二根高柱,六根矮柱。
说是矮柱,少说也有一丈高。
高矮相错,分列两旁,形成一条宽敞的通道。
但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以至于石柱显得有些单调。
入目全由灰砖修砌的空间像是被一笔一划分割开的棋盘,密密麻麻而又规整严密,让人总想在上面再添些东西。
身处陌生环境的紧张感被隐隐的兴奋冲淡许多,就像练习过很多次的那样,许仙仙从篮子里摸出一柄短刀,掂了掂重量,横刀向前甩出。
一道白光旋转着划破沉寂得有些发霉的空气,从林立的石柱中穿过,在快要撞击到对面墙壁的时候倏地停下。
自有记忆起便跟随着师兄师姐和长老们时时维护山门、演示和改造阵法的小孩,在地宫里见过太多设下幻术阵法和武器机关的的走廊。
灵视太耗神识,再加上之前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更何况在一个完全陌生而明知危险的环境中。
喜欢冒险的孩子并不都只凭着一腔热血和满脑子傻气,她该离开的,那是最好的考量。
冰原巫女下手太狠,本就不浅的伤口因为之前的牵动早就裂开,不断地往外渗血,许仙仙咬着牙狠狠将包扎的布条勒了两下,像对待仇人似的。
“跟在我后——”刚开口就噤声,许仙仙的内心泛起一丝酸涩,然后迅速回神。
被箭头凿出的凹槽和箭尖划过的刻痕像白芒一样刺眼,而从某个方向传来的感应却始终断断续续,那点可怜的维系仿佛随时都要被眼前的危机所斩断。
“不要紧的。”她笑得有些傻气,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所有的娇憨,小腿却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走路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不是走在一条一看就设有机关、稍有不慎便会被乱箭射成刺猬的道上。
一只浸了色的布鞋越过两根石柱最前端的连线,明明是很小一步,女孩却格外小心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将重心缓缓向前挪移。
许仙仙整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了,每一点动作都像是比平常放慢了七八倍,她将身体的重心逐渐向前脚转移,同时握紧贴在手心的符纸。
只有一次机会。
在找到储物袋之前,她只剩下一张沾了血污、半干不干的神行符。
“哐——”许仙仙心里一颤,指尖掐得手心一疼,身体随着地板的移动向前微晃了晃。
想象中的乱箭没有出现,许仙仙松了口气,以为侥幸的同时又往前迈了两步。
依然什么也没发生。
看来也不是要按照顺序走的那种机关道,许仙仙的胆子慢慢大起来。
莫非……这里的箭早用完了?但也不至于连出箭的暗匣都没被触发。
那就是年久失修?
许仙仙倒也没有深思,见四周始终什么也没发生,回头多看了这个地方几眼,闭了闭眼,稍放下心,大步前行。
徐若谷这二愣子,仗着有个油嘴滑舌的哥打圆场,白比许仙仙多吃了几年饭,说话一句比一句噎人。
平常不如何说话,一张口必然“语出惊人”。
“做一件事情,总是要有动机的。”他像审犯人一样对着那个刚刚被溅了一身血、正把明晃晃的刀刃来回擦的冷面女魔头,“你说的,我不信。”
许仙仙一时被他的快言快语给怔住,没想好说辞,也懒得含糊,随口道:“有人给我留了条信,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所以去试试。”
徐若谷若有所思:“那就说得通了。”
他自说自话,完全没有在意到女子的表情正变得略微僵硬:“进去之前和之后,你变化很大,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不是看到或者发现什么不平常的东西。”
说不上冒犯,但许仙仙很不喜欢他这样说话,像是质问,让她回想起那些曾经对她严厉万分苛刻万分的长辈。
所以她的目光瞬间沉下来,冷漠地反击道:“今晚你看到的事情里,有哪件平常的吗?”
徐若谷的聪明不值得夸赞。
但就像他明知自己有的话不该说,有的问题不该多问,却依然忍不住。
少女隐约间知道自己正被看不见的推手引导着走向一连串的事件中,却没有拒绝。
……
地下的空气并不沉闷,微湿而清新。
许仙仙猜测这里并非完全封闭,果不其然转了几个角之后她便发现不少墙壁上都有被破坏的痕迹,从外向内透着束束苍白的阳光。
墙缝里生长的青苔绿得发亮,细绒上闪动着微小的水光,被淡金色的阳光轻抚着。
许仙仙不知道时辰,但天已经亮了。
会有人来这里吗?她不知道。
小腹的位置毫无预兆地抽痛一下,许仙仙眉毛一跳,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发白的嘴唇被牙齿轻轻咬住,还是没忍住泄出一声轻嘶。
“别骗我。”少女的眼尾有些泛红,鸦羽般的睫毛狠颤了下,滚落出一颗晶莹的泪珠,后面的声音低得让人几乎听不见。
从小到大胆壮如熊、仿佛天生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小捣蛋鬼,在不断重复、不断延伸的石墙包围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