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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一枝红梅(1 / 1)

下山的路很滑,少年背着自己年幼的妹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

而那条小青蛇被小女孩两只手抓得紧紧的,因为无处可放而随着她两只手的位置贴在少年的脖子上。

冰凉如铁的蛇鳞上散发出些许泥土的微腥,将脖颈的皮肤硌得慌,更别提那一直往外吐的蛇信子。

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少年冷声道:“拿走。”

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立刻从他肩上“站”起来,缩进小女孩的衣袖中。

许仙仙闷了一会儿声,又打起别的主意来。下山的道又窄又急,又刚被雨水冲刷过,遍地泥泞,少年爱好洁净,挑选着适合的落脚处,辅以轻功。

她趁机又将那小纸人召出来,往外一放。

小纸人得了命令,大摇大摆地沿着少年形状优美的后脑勺向上攀爬,直至“站”上头顶那枚玉簪。纸做成的身体没有任何重量,小纸人在风中摇摇摆摆地站定,两只细面条般的手探向少年的白玉簪。

许仙仙仰着脖子去看,在心里给小纸人加油鼓劲。小纸人力气虽小,毕竟也使出了浑身解数,眼看那束得没有一丝差错的小冠竟有几丝发丝松动,小丫头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呼——”一簇火光惊现在毛毛细雨中,如弹丸般正中小纸人中心,火光中纸片快速萎缩变灰,如一片冬日里最后落下的残叶,打着旋儿到空中去,风一吹便化为齑粉。

少年一个起落,正站在一块顶端稍平的秃石上。什么也没发生般,继续往下走。

“哥!”小丫头吹了吹自己挂上灰的眉毛,虚情假意道,“你刚刚多不小心啊,差点儿烧着自己风流潇洒、玉树临风的头发。要是真把头发给烧了,那多影响你的花容月貌、貌比潘安、安安全全——”

许祁敬懒得理她这些狗屁不通的话。

北门戎本来正闭目养着神,他实在没什么兴趣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只把这场记忆当作无聊的错误。他的脑子从一开始就清醒无比,他是要从这里出去的,不是来看谁的故事。

许仙仙也好,许祁敬也罢,与他都无太大关系。

但自从他真切地从那条竹叶青身上感受到来自生命的威胁时,他的想法就变了。说不愤怒是不可能的,他堂堂……命魂相连的居然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要是被哪个闲得慌的仇家知道,只要杀死一只小虫子就能取一个魔头的性命,那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那种感觉太过真实,令他不禁想起两年前的那次交手。

说交手都有些夸大了,起先他以为自己是去取一件东西,后来变成了要杀一个人。可惜事态转变得让他措手不及。他不仅没取成别人的命,还险些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这丫头是他第一个没能杀死的人。

有时候,太过意外的结局反而会让人陷入诡异的平静中。

他知道那丫头顽劣异常,却没想到她有那样天真而残忍的杀心,仿佛与生俱来,不沾染一丝罪罚的恶意,纯粹得仿佛本能。

但分明,记忆中的她却不是这样的。丝丝疑惑让北门戎起了好奇之心,他觉得许仙仙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拼图,而自己只恰巧窥见其中两三块。他享受着收集拼图过程中的快乐,就像是亲手搭建着一个王国,而就在这收集拼图的过程中,他对于全貌的好奇心也与日俱增。

不得不说,这丫头从小就一副讨打相。

燎着金边的一团黑灰在它眼前飞走,正是刚才的小纸人。方才那簇火燃得突然,落下来时擦着许仙仙的眉毛过去,好在后者生了个熊胆,别说吓一跳,动都没动两下。

少年刻意压低声音,却依然凶巴巴的:“撤。”

女孩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吹了个口哨,贴在少年左臂旁的一张小白纸人幽幽地飘回她袖中。

北门戎算是服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

下山的路没有预想的久,也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下山,而是绕到了万叶山的后山,种着各种药草、全是山精野怪的后山。

但这一片显然与方才走过的地方不同,比起枝丫乱长的各色树木,这里的林子显然都是有人打理过的,枝叶有修建过的痕迹。比起树林,它更像是一座时不时有人打理的林园。

红色的凉亭下,朴素的大圆石桌上放置着一个竹编的篮子。少年从内拿出一对红蜡烛和一个拳头大的青花釉里红桃形壶,淡淡的酒香从中传出。

“行了,撒手。”少年弯腰把小丫头放下,将物品清点一遍后放回原处,用手挽起竹篮,向林园深处走去。

许仙仙这时候倒是很听话,把小青蛇揣在怀里,不笑也不闹了,只是像摸猫儿的头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将手掌从丑陋的蛇头上抚过,愣愣地跟着自家哥哥往前走。

除了恶寒还是恶寒,从一开始北门戎就尝试将意识从小青蛇上抽离,但在多次尝试无果后,他渐渐发现,每当自己的灵识开始上升、意图从这具身体剥离时,就会有一种令他头昏脑涨的力量强压着他,让他回去。

反复挣扎时所产生的的眩晕感和恶心竟然让他自心底生出中“既来之则安之”的悲壮感。

北门戎索性不动了,要摸就摸,要掐就掐。反正都是呆着,那还不如高兴些,忽略掉自己的狼狈。

他不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但看样子像是要去祭拜什么人。本以为要走很久,没想到许仙仙很快就停下来。

“你停下来做什么?”许祁敬察觉到她停下的脚步,半转过身来看她。

哦,原来还没到。

北门戎本来已经伸了个脖子,此时又很懒散地收了回去。当然这些动作在事实上都并没有实施。

“你走吧。”许仙仙突然把手一松,失去钳制的竹叶青还没反应过来就掉到了地上,呆头呆脑地不敢动。

北门戎被摔了一下,没什么感觉,只是吓了一跳,在心里骂了句小兔崽子。

“不要了?”许祁敬问她,“刚才不是很喜欢吗?”

“现在不喜欢了。”女孩仰着脸,表情极其认真。

“所以不要了?”

“所以不要了。”女孩补充道,“何况它也没什么用。我不爱吃药膳,小孩子又不能喝酒。那它有什么用。”

女孩伸出手去,将指尖对准一个枝叶繁茂的枝头,几道灵流结成的长丝将枝头缠绕。蓬勃的生气灌注到正生长的梅枝上,催动着它的生长。

“你——”许祁敬的眼神一滞。

北门戎也愣住了,他感到某种力量正在从“自己”的体内流失,而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反抗,任由对方抽取体内的能量。

青蛇缠绕在女孩的左臂上,低俯着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哪种感觉说不上痛苦,但的确让人感到十分焦躁不安。血红的嘴大张,尖锐的牙齿不耐地摩擦着,透明的蛇涎淌落在女孩藕节般的白皙手臂上。

但就像是受到某种压制,尽管青蛇因为被抽取的力量逐渐增多而开始暴怒,但那森白的牙齿始终没有见血,而是保持着大张的形状,不断向外淌着涎液。

许仙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青蛇的动静,一心一意地向那梅枝输送着灵力。

“这树可真高。”嫩绿的苞里不断抽出新枝,叶片由蜷缩的形状逐渐舒展开。终于,在女孩的期待中,一个个淡红色的嫩苞出现在她眼前,雨后清新而冰冷的空气中出现淡淡花香。

女孩甩了甩举得有些僵的左手,兴高采烈中带着一丝埋怨:“哥哥,你帮我摘下来好不好。”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同时,吸足了水的红色花骨朵如同舞娘手中的把把红扇般向四周展开,嫩黄的细蕊微颤,独属于梅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木系灵力,你——”

北门戎的脑中迅速绷紧一条弦,据他所知,像许仙仙这种几乎灭绝了的一脉绝体质,是极难使用其他系的灵力的。

除非——他的脑中敲响警钟,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孩单手写下的陌生符咒。

借他力为己用的功法并不稀罕,但邪门之处在于,这竟然是一个并非魔修的筑基修士便可以成功做到的事。甚至,这股木系灵力根本就没有经过她的灵宫,却像换了主人般听话。

“这又是他教给你的?我说过多少次,你离他远一点。他是个毫无原则的妖,是从御灵台出来、身上还带着枷锁的黄金蟒。你不知道他以前吃过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以前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你为什么还要学他的法术,这些邪门的功法到底有什么好。我知道你聪明,学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可这些天赋,难道是让你去害人的吗?还是说,你就想变成他那样的人?”许祁敬的双眸一沉,比女孩稍浅的瞳色中倒映出朵朵盛开的红梅。娇艳的红梅为整个林园添上一抹亮色,却也突兀得像是路边破庙中突然出现的鲜衣美女,让人不得不警惕。

许祁敬虽然成天绷着一张脸,看似冷傲如霜,实际却十分疼爱自己的妹妹。即使人人都知道那是个顽劣异常的捣蛋鬼,他也从来没有重斥过许仙仙。但今日不知为何,在见了那个人之后,久经累积的情绪开始起伏,更是在许仙仙这一违背规矩的行为下如火山般爆发。

当原本活泼不已的女孩沉默半晌没说话后,许祁敬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话说重了。他把手放在女孩的肩上,却被对方挣开了。

谁都好,不管是谁骂她打她,说她不好都可以。许仙仙天生反骨,无论多少长辈管束,她依然顽劣闹腾、我行我素,胆子更是大得好像天生缺了心眼,常把长老们气得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但是谁都好,不管是充满恶意的言论还是阴阳怪气的讽刺,她都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但那个说她不好的人,绝对不能是哥哥。

女孩的声音大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低过,她像是被吓坏了般轻轻颤抖着肩膀,为自己辩驳道:“可我、我只是、只是想摘一枝红梅给母亲,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哥哥,红梅被砍了也会再长起来的。可腊月的时候是年庆,山上到处挂着红灯笼,是大家最欢喜的节庆。我也想……想让哥哥高兴,想让哥哥去看那几枝开得——唔……开得好看的红梅。可是哥……额哥记着母亲的忌日,脸上总没有半点、半点笑容。所以我……嗯我想来想去,我的生辰没有谁挂念着,也没有谁高兴。这天大、大家都去守着龙城内各处妖祟易作乱的地方,没有什么……唔人在后山,可以让哥哥和……额和我单独去祭奠母亲的。”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每说两句就要停下来缓一缓,但语速又极快。可以说若非她相熟之人,大多数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当然北门戎不属于那个大多数。

瞧把孩子委屈得,他悠哉地看着热闹。不知为何在听到女孩断续的哭声时,他内心竟然上升起一丝愉悦。再哭大点声,你哥听不见。这个恶劣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他自己都想笑。

该不会是因为被这丫头看了太多自己的狼狈样子吧,所以生出一种极不可理喻的攀比心理。这样的想法很是幼稚,但他就是无法避免地去作比较,并以此平衡着自己的心理。

“北门戎,胜。”他可从来不会在人前哭,他在心里默想着。但不知为何,在听到女孩略带嘶哑的哭声时,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慌张,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黄沙满天的情景。

烈阳高悬,飞扬的风沙如刀子般冷硬地在皮肤上擦过,蔓延至全身的焚烧感让他狼狈而充满痛苦。

沙海中只有一个黑衣少年踽踽独行,一排孤独的脚印很快被风沙掩埋。

五脏六腑的灼痛感预告着死亡,他却在拖着铁剑一步步走近死亡的时候,看见沙海中那一座圣洁的白塔。

朱雀说那上面是他的解药。

没错,只要杀死它,他就能得到完整的神火。

可当他与那双过分黑白分明的眼眸对视时,原本将自己麻醉无数遍的话语好像突然失控了一霎。那双黑而亮的眸子实在太过认真,也太过干净。

倔强而孤傲,像是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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