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卿吐气如兰,翘着兰花的玉指在翘头案上点了两下,柔滑的纺纱触碰到许仙仙露出来的手腕,很是清凉。
许仙仙怎么也没想到,会从玉卿卿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内心惊讶,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玉卿卿朝她微微一笑,温柔的笑意像蜜一样甜,仿佛刚才那样恶毒的话语不是出自她口中。她偏了偏头,然后问道:“郡主可尝识音律?”
音律?
许仙仙想起刚才的清心引,也不知道玉卿卿到底弹了些什么。怕她再问,许仙仙十分诚实且骄傲道:“一窍不通。”
玉卿卿摇摇头:“这倒是不应该。”
看着许仙仙疑惑的样子,她解释道:“方才我见郡主听得入迷,还以为郡主喜欢这首新谱的曲子。”
许仙仙立刻道:“我虽然不知音律,但玉、玉姨弹得好听,不仅我听得入迷,就连天上的鸟儿也要停在这里不肯走。”
玉卿卿又是一笑:“郡主叫我‘玉姨’?”
许仙仙一怔,她光想着玉卿卿的年龄,却忽略了她是位面容年轻如双十年华的美人。站在她旁边,说是姐姐也不为过。
想到此处,许仙仙正欲改口,却听玉卿卿道:“好孩子,你父王叫我一声‘姐姐’,你叫我一声‘姨’。我一个无儿无女的,只要郡主愿意,我就当是郡主亲近我。”
许仙仙歪着脑袋,面露狡黠道:“那玉姨也不要拘礼,叫清珑的名字就可以。”
玉卿卿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马上转变称呼:“好啊,小清珑。你来找我的事情,尊上已经叮嘱过。他的原话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这时候的玉卿卿,立马把自己的身份转换到红叶轩分舵舵主身上。
许仙仙先是在听到“尊上已经叮嘱过”时一喜,然后在“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八个字身上败下阵来。
红叶轩的规矩,她怎么会不知道。
整个商鼎,不……或许是鼎元、沧海二洲,甚至是三洲最大的情报机构。
红叶轩在各地广布,只做情报的生意,手下人分为明门和暗门两支。明门类似于普通的商家,设店挂匾,负责明面上的情报交易。而暗门下是潜伏于各处、做各类营生的暗桩,负责提供、收集与核实情报。
也的确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从某某高官的小妾住在什么别苑,到邻家阿婆养的猫生了几个崽子。
只要是有的,就能买,或者用别的情报来换。
只有一点,不涉皇家之事。
否则也不可能存在这么久都还没被天子注意到。
红叶轩掌握的情报网络庞大,有时甚至与兰台相合作,但从不插手政事,只为之提供情报。
暗门的暗桩在混杂与各行各业,甚至还有些游手好闲之辈或者亡命之徒,通过为暗门中的情报贩子刺探情报而获取利益,以此在当地形成一条链条。
京畿地区的红叶轩,正巧在东市。
所有购得的情报都书于一种特制的符纸上,若没有口令,符纸会当即焚毁,这也避免了情报被窃取或者抢夺之可能。
当然,也不是所有事情,红叶轩都知道。
许仙仙起初还抱了些侥幸,心想或许他只是嘴上说说,但没想到许旭州还真是这么一个“亲父女,明算账”的生意人。
也难怪益州如此富饶。
许仙仙下意识就想捂住自己空瘪的储物袋,辛辛苦苦攒了许久的银钱,说没就没。
她小心翼翼问道:“皇城布防图。”
玉卿卿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太过震惊,只缓缓道:“红叶轩规矩,不涉皇家之事。”
皇城布防而已,皇城不是皇家人修的,守皇城的亦不是皇家人,怎么就叫皇家之事,许仙仙扯了把歪理,却不敢说出来。
她不甘心,再问道:“太液湖周围,夜里巡逻人员安排如何。”
玉卿卿看了她一眼,这次到没有说不准,而是一个字:“丙。”
甲乙丙丁戊五等价值的情报,这属丙。
许仙仙有些不敢肯定,继续道:“太液湖可发生过什么异事?”
“丙,或丁。”
许仙仙忽然想到一件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的事情:“太子长什么样,有人知道吗?能……能画出来吗?”
玉卿卿看她的眼神怪异起来:“两年后你及笄,届时会交换婚帖,你可以找机会自己看。但据我所知,除去极少人外,就连十七殿下——他的亲妹妹都不知道他面具下的真容。”
就连亲妹妹也不知道,看来这样的“极少人”,的确极少。
玉卿卿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不过她也并不在意。
她憎恶灭流丹阁的皇帝,但对太子的态度却很复杂。
流丹阁救了他,他的父亲却灭了流丹阁。
许仙仙知道这不怨他,却难免会生出一种很复杂的情愫。她甚至天真地去想,如果阮烟罗不救他,如果流丹阁以他相挟,是不是就会有什么不一样。
但那只是“如果”,永远不会发生的如果。
就像许祁敬在他最敬重的父亲面前失态摔了茶盏,却也没有伤害那个少年半分。
甚至,是用最好的药,把身中剧毒的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许仙仙想知道,那个能笑着和她说自己名字的少年,后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许仙仙想了想,总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试探道:“玉姨,这也算是一种回答,尽管很含糊。”
有一就有二,许仙仙怀着敛财奴的不要脸心思,眼巴巴地望着玉卿卿。
玉卿卿当然不会上她的当,正色道:“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是用前面三个情报换的。”
许仙仙一愣,呆呆道:“什么情报?”
“有人在打听太液湖,或许会夜闯。”玉卿卿顿了顿,“这还不算情报?”
许仙仙不干了,把声音拖得老长:“玉——姨——”
“好啦,逗你玩儿呢。这样的事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要是把这个当情报卖,还不得亏死。”
许仙仙抿嘴一笑:“我当然知道玉姨,但这些问题串联在一起,我总不好去问别的人。要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保不齐就变成戒备森严了。”
玉卿卿无奈地摇了摇头:“要不怎么是亲生的,没见过哪个像清珑这样狡猾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