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出他所料，从灵泉村的这般反应来看，他们分明就还没有准备好。不仅计划上有冲突，在人手的抽调分布上也有问题，更莫提……他们昨天刚到。
不知是该叹息还是庆幸，这桩麻烦事的结尾刚巧遇上他们。
若是稍晚些，这里只怕已经是一片狼藉。
他们在万仙盟派发的任务的确不大会有人理会，可早在两年前，掌门便已察觉许多异处，派人潜入此地观察，等候命令。
只听说领头人是位师姐，每半月会传讯一次汇报。可就在最近这次不知为何突然失去讯息，接连二三十个据点都是如此，故此让江砚文来与她接头。其他几个少年只是作掩。却没想到，出现了那么多棘手的人物。
但师父他们应当已经查知，恐怕很快就会找过来。
而在这之前，他们要尽量避免损失。
“是谷春？”许仙仙稍微想了会儿，没想到什么适合的人选。
“是，她有碧云天的令牌。但我总觉得有些怪异。这位师姐是喋血峰的高手，最擅长刺杀和探查之术，她曾经设法给我传递过消息，让我不动声色地去那处宅子探一探。可不知为何，她后来又拦住我，单独与我相会……”先前他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却觉得有些地方不合常理。
“师姐的确告诉了我大致的情形，说她被人暗中坑害，功力尽失无法传讯。我问她为何不逃出去、设法传讯，她却似有苦衷。正欲言时，恰好被人打断，我便没有再问下去。”暴雨在二人头顶撑开的屏障四周形成雨帘，密不透风。江砚文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落在她耳朵里。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许仙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总是离人那么远，就算是提防他出手，也不至于站得那样开。中间那空空荡荡的位置就像是给其他三个人留的一样。
“你还是不放心？”江砚文哭笑不得，“我们现在可是一路的，卞姑娘是非要我立下誓言么？”
“誓言有什么用，就是空空一句话。就算是君子，恐怕也会违背的。”许仙仙的话语里充满了不信任。
这话说得直白，却也有用。
“那好，我立下心魔誓。若是欺瞒姑娘，此后修行受天道考验道心时，必会浮现心魔，于道行有亏。姑娘先前说了那么多，但这才是姑娘想要的吧。”江砚文如其所言立下心魔誓，他自认从来德行无亏，待人真诚。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还要靠心魔誓来证明自己。
“卞姑娘太不信人。”立下心魔誓后，江砚文一转头正想和她说话，就发现对方和自己同时停下脚步。面色虽平静，却无比警惕地看着他。
江砚文从内心叹了口气。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防备的人。
年纪看着和岑师妹差不多，这么性格和行事上相差这么远。
心魔誓？许仙仙方才还在想朱秉煜的事和这其中或许有关联，正纠结着要不要说出口，就听见走在前面的少年立下心魔誓。
你把这些告诉我，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告诉你一点线索。
其实她本来是这样的想法。
怎么会有对着萍水相逢之人随便立下心魔誓的灵修者？许仙仙简直想不通。何况是“不欺瞒”这样的誓言，虽然只是在这次实力相差巨大的“合作”上的不欺瞒，也未免太磊落了些。
两人各有思量，一路上只顾得赶路，沉寂许久。
“就是这里？”穿过房屋，踏过阡陌，灵泉原来在一片竹海中，却不知为何阴云密布、黑气缭绕。
二人站在远处的田埂上，看着眼前的异象，都有些吃惊。
来自野兽的咆哮声从地下发出，滚滚而来，震得整个大地都开始晃动。天上的各色雷电聚拢在一起，穿透黑云直直劈下。暴雨狂风打击着茂盛的竹林，恁是竹叶纷飞、竹竿乱颤，不少翠竹被劈折了腰垂下。
“天生异象，像是……渡劫？”许仙仙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筑基五道台时飘过来的几朵小云，跟眼前一比简直就是祥云！
“不是渡劫，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在下以往一直觉得自己气运亨通，可从昨日和今日之事来看，仿佛处境不太妙。”江砚文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眼前的场景，犹豫道，“六年前，九龙山的逃了一头魔蛟，无数人出动，却也未觅得踪迹。”
许仙仙在御灵台听遍了野兽的嘶吼声，却没见识过恐怖如这般的。她被风吹得厉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勉强能立住身形。
她撑开一道透明屏障，和头上原本的屏障重合在一起，成了半个蛋壳的样式，抵住前方和上方的强风暴雨。
她手臂受力太重，缝合好的伤口一热，大概是裂开了。
“这下我知道为什么这里防备最轻了，连碧云天的长老们都没守住的蛟……”许仙仙拧着眉毛道。
江砚文却像是刚才回过神般，一锤手心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赶紧来搭把手。”披头散发的许仙仙感觉自己像个和野牛斗角的蛮人，咬牙切齿道。
然而江砚文恍然不觉，还沉浸在他的猜想之中：“《述异记》中云：‘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虺也是蛇，修蛇也是蛇。这其中……”
“虺是妖，它们是魔。”江砚文总算出手增强结界，让许仙仙一下放松许多。
“可若这虺走的是魔道呢？”江砚文又说。
许仙仙不知该如何言语，半天憋出来一句：“它为何要走魔道？”
“大蛇若化蛟后继续潜心修炼，便可成大道而渡雷劫。只是成则脱胎换骨飞升成龙，败则万劫不复，化为焦土。”
“灵修何不是如此。”
“可它若是入魔道，以残害生灵来获取力量，亦可为一方之霸。”少年的言语中，仿佛某系零碎线索间渐渐出现一条引线，拼凑出一个越发清晰的猜想。
那些像是被野兽咬死的或者失踪的家畜、被吸食血气的人，还有那些被奇怪的香料所操纵的村人……
“所以这头蛟引来的不是渡劫之雷，却是天罚之雷。它此番是逆行倒施、违背天意。”屏障中似是风平了，可外面的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少年的目光越发锐利，“它要以血祭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