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又是这样，寂静得发冷的空气凝固着，四周的一切景象都就像被雨水冲淡了般变得不甚明晰，灰蒙蒙的没有形状。
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她的不远处，头顶的强光也被缠绕的淡蓝色絮状物遮盖得没有颜色。
她脚下是流动的水，被浸湿的鞋边上就像绽开了一朵朵素色小花，冰凉的触感如闪电般涌上脚心。
在哪里……
抬脚后便是一圈圈涟漪晕开，突然寒意一凛，一道透明细线从许仙仙脚下弹出，在薄薄的水面上冲开一条白痕。
而就在这不大的动静里，飞溅开的小水花拍打到脚背上的一瞬间，天裂了。
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被黑气萦绕的深蓝，另一半，却是比树叶还要青翠的绿意。
滴答——
小水珠也顺着鞋沿分流淌下，然后再汇成一颗颗晶莹水露。
许仙仙把提得不高的左脚顿在空中，细细分辨水声的来源。
那声音很大，因为它充满了整个院落。
可它也很小，因为灵流细微得难以察觉踪迹。
水流以一种极其不寻常的姿态分流两股，一股大，一股小。
它还在动！
水面上中央是一条弯曲的白痕，左蓝右绿，倒映着两种光色。
而蓝色的那边明显要更占优势些。
咕——
噗咕——
水面开始颤动起来，细小如米粒的水珠向上跳动着、跳动着，就像是浮起了一层薄薄水雾。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风乍作，把高大的槐树摇晃得像个张牙舞爪的妖怪。
而水流向前猛冲，旋转成漩涡。白白的浪花搅动着，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就像海上风暴来时会连人带船搅得毫无踪迹的那种漩涡。
在哪里？
锋利的叶沿刮过在少女的脸庞，粘连出丝丝血线，一同轻飘飘落在水泊中。
刺啦——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唔——”不停旋转着的巨大浪潮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劈头盖脸砸向单脚站立的少女。用“嘴里包了一大口水”都不大准确，干脆说是整长脸都被浪花狠狠打中。
紊乱的灵流彼此排斥又吸收着，这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不要说旁人如何感知，对天生神体又极度敏感的水修而言，就像是有无数根牛毛针在同时扎着她的脑袋。
“小霞？”
大脑放空的一弹指时间艰难得像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空白，然而突然打破的空白后，眼前几个模糊的色块渐渐都开始移动起来。
“在——那里！”耳边的打斗声渐渐清晰，元中伦的小胖鱼精神抖擞地驮着她，看起来很是得意。
伴随着几声猛烈的咳嗽，许仙仙从脖子一直红到两颊，然后在叶星阑偶尔侧过来的急切目光下，像个老婆婆似的，把她不知何时沾上水的手颤颤巍巍指向了江砚文的后方。
葡萄架和清水池，院落里唯一一处能一直照到太阳的地方。
也是，灵流的源头。
“是灵泉，不是法术。有人能够……能够控制灵泉，用它们来补给这些怪蛇的消耗，以此……咳……生而不绝。而凭我刚才感知到的来看，赵簟秋的气息，也——在那里。”许仙仙说话活像个要断气的，身体直打哆嗦，连那胖鱼坐骑都有点心忧忧的。
“不断源头，杀也不绝。”江砚文微微皱眉，忽然对着叶星阑说了什么。
隔得太远，也因为灵识不稳，许仙仙没听清，只依稀看见叶星阑点了个头。
突然剑光雷光大作，同时爆发的纯白和青色的强光像是要把整个夜幕都捅破，大放光明。
死过不止一次的怪蛇们的身躯在剑气和青雷面前被斩得支离破碎，空气中甚至有些烧焦的味道。
“小霞，你总算是醒了。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这些鬼东西被我们杀了四次，却跟小强似的一遍遍又活过来，真他娘恶心。好在现在是碎得拼也拼不回来了。”元中伦喘着粗气把小胖鱼召过来，许仙仙一跳下来，就无意间瞥见他刚才站立过的地方有两个浅浅的鞋印，轮廓是灰尘和泥土堆积的。
“不是说过，不要再用共情？”江砚文这次没再客客气气称她一声“卞姑娘”，话里略带责备。
“有的事情，无法控制，也无法抽身。”许仙仙忍着识海中的紊乱灵流波动，尽量让自己身体挺直一些，“非我所愿，亦非我所能决。”
“你——”江砚文就那样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丝丝血线突然从脸上迸开，许仙仙轻呼一声，然后将拇指按在无名指的第二关节处，突然从空中飘落的雨丝立即汇而成流。
五指一开，右臂向前划了个半圆，那些破碎得可怜的残躯便被埋在了水泊中。
三人都看向她，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借力一用。”许仙仙在心里默念，然后探向灵宫。
妖冶的红莲，平静如鉴的湖面，忽生波澜。
连接着两个灵宫的那条看不见的线忽然一颤，仿佛是有人小小地笑了一下，那样轻微的动静，湖面上瞬间冰意盎然。
半朵红莲半覆霜。
一股冰寒之息从灵宫中抽取，明明不属于她，那股力量却让她感觉无比自如。
水瞬间凝结成冰，将那些残躯之间的缝隙填满，将他们的骨肉血液堵死。
面对怀疑的目光，许仙仙没有多做解释，有些脱力地后退半步，勉强立住后道：“不需要，我们的交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我有我的目的，与你们无关。这样做既是为了出力完成你们的任务，也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我想我没有必要解释太多。我受不受得住，我自己也知道。”
“我们的原意，是用金。”叶星阑觉得自己刚才心里生出来的一丝愧疚那都是白费了，江老大好心好意的，人家也不领情。
“水，无孔不入。”许仙仙简短道，“灵泉水是水，我是水修，只取其中水，确保万无一失。恰恰因为用水，所以才不会被灵泉水所控制。”
“赵簟秋。”许仙仙只用这三个字就堵住了叶星阑想要继续发问的嘴。
“走——”叶星阑其实本来就离那里最近，这三步两步一跃就到了水池边。
漂着几枚小小的树叶，水池里的水反射着月光，像洒了一池碎金。
“接下来，”许仙仙双膝跪在水池边缘的石壁上侧，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水面道，“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