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没错。”江砚文一副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的表情，十分有风度地收回那块玉佩，没想到子钰大师的作品竟然还会被人嫌弃。
不，应该说……百战峰的首座弟子竟然会被人这样直接揭破。他笑着用指腹轻轻摩挲那块玉佩，一道神念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被悄悄抹去。
江砚文丝毫没有被人当面撞破心思的尴尬，他礼貌地对许仙仙问道：“一千?”
“几日?”许仙仙反问。
“至多半月。”江砚文不假思索道，“不会耽误卞姑娘去神都的。”
“你要是嫌麻烦，我们归宗复命时就顺便把你放在城门口。”叶星阑虽不太乐意，但他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既然他们有事央人，总该摆端正姿态。
还有些话是他和江砚文没说的，对元中伦和赵簟秋都没有说过的话，关于对灵泉村此次任务的猜想。
许仙仙说了个“好”字，然后叶星阑从腰间抽出那柄流光溢彩的黄金匕首。
面对许仙仙警惕中又带着疑问的眼神，叶星阑恨不得用鼻子哼出个天响雷，然后潇洒离去。
可他显然不能，赵簟秋替他直直往外伸的右手说出三个字：“战利品。”
这三个字配得实在不恰当，导致叶少爷清清嗓子重新说了一遍：“你弟弟的伤好好瞧瞧，这把匕首我拿不住，就给你弟弟防身用吧。”
许仙仙看着那把金光闪闪的匕首，觉得朱秉煜拿去用的话，十有八九还没捂热就被贼人抢跑。
倒不如把这猫眼灵石抠了，黄金融了，拿去买卖。
这个决定或许有点草率，但她就像被雇佣般同意暂时协助他们的任务。
明明是建立在金钱关系上的交易，却让当场的人都觉得很愉快。
许仙仙从小就怕麻烦，也很容易对别人不耐烦，就连对弟弟许义丹也是。现在不仅怕麻烦还怕事儿。
碧云天不是事儿，但她要到碧云天去做的事情，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在那之前，她其实并不想和碧云天的人有太多接触。
她一路北上，有意避开人多的地方，专寻山野密林那样不好走的地方。一是为了猎杀低阶妖兽，取妖丹给朱秉煜补身体，二则是杀了那群山匪后，虽然尸体已经处理过，但还是害怕引来官府或者其他什么人物的注意。
汉中离帝都的路途已经不长了，她路过灵泉村时原意只是抓条肥鲫鱼来吃，没想到朱秉煜落在后面路上不知撞上个什么东西，仿佛不是妖兽却生了牙齿，在他的手腕上咬下两个血洞。
凭这小子的德行，自然没告诉许仙仙。大概他本意是不想给卞姐姐添麻烦，又或者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蜀道上那样多的毒蛇蚁虫他都见识过，半魔的身体比一般人强悍，硬抗也就扛过去了。
所以在发现蛇类妖兽的黏液时，她虽然生了兴趣，却也没打算在碧云天这些少年们面前动手。院里的动静挺大，她又是听力极敏感的人，一推门就看见那条两丈长的小修蛇嘴里衔着个只着中衣、正在奋力挣扎的小男孩，不是朱秉煜又是谁。
许仙仙本想避开这些麻烦事，本想放过这修蛇。但要是它执意来送死，这就没法了。
许仙仙是火修，一脉绝的天品火灵脉。
可她要做水修，就也能拼足十二分的力气。
凝气二层的水修，再怎么看都很弱。
一是凝气二层，二是水修。
这确不是偏见，而是现状。
大多水修都是心性平和安静之人，这样好也不好。好的是心静如水，修炼一途不易生心魔厄难，不好的是水利万物而不争，少了几分拼劲自然难得修到极致。
碧云天大多水修分峰后都会去玉霖峰司丹药之道，鲜少有到百战峰或者衡峰去习那些杀伐之术。
这几个少年都是同辈和同入学弟子中的佼佼者，其实新生水平参差不齐，从凝气五六层到叶星阑那样的筑基三道台不等。
只不过九斋几个天才少年聚在一起，所以看自己不觉得多厉害，看她这个凝气二层才是稀奇的。
许仙仙也是这么想的，凝气二层的小渣渣，到底是怎么就能被一群天才少年说需要。就仅仅因为是个水修?仅仅因为那邪祟能附身常人，仅仅因为他们怜惜凡人性命?
有些事情在发生时很不经意，事后却很难说。比如那时的九斋恰恰缺了水修岑永乐，比如当时许仙仙走出蜀王府后幻化出的那张脸肖似了谁，比如她在五年前选择了水灵脉，又比如五年后她就成了真正的水修。
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就像许仙仙不会知道她杀掉的那只不过几十年的修蛇身上藏着多少秘密，也不会知道那些埋藏在阴暗地下的秘密竟然会重新浮上水面，甚至牵涉到她身边的人。
然而最没想到的是，即使她知道这样融入他们之间很危险，她还是做了。
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两个选择之间徘徊犹豫时，就已经说明你会在两个终将后悔的选择中选中一条，那还不如选一个自己想做的。
想得越多，顾忌越多，就会活得越痛苦。
所以总说少年是无忧无虑的，因为他们从来不需要考虑太多。
童言无忌，少年无忧。
因为简单。
许仙仙做了个简单的决定，她想得很简单，因为她觉得这几个少年也想得很简单。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等许仙仙重新画符，以冰封和空间之力相结合，重新安置好修蛇尸块，甚至用一层薄薄的水灵将斩断为几截的尸块“黏合”在一起后，已经是子时过半。
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担心朱秉煜，尤其担心她刚刚瞥见的、小男孩手腕上那两个狰狞血洞。
才抬脚走到一棵树下，就听见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一个苍老而陌生的声音低低响起：“你是我天蛇部一脉最后的种子，为何沦落到与孱弱的人类为伍!”
许仙仙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轰隆”一下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