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都是各自打包,其实没什么好收拾,只是稍稍布置。
赵簟秋从房间里出来后,恰好看见江砚文与许仙仙说完话,转身向庭院内去。
白衣女孩一个人站在原地,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赵簟秋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奇怪。
麒麟儿叶星阑骄纵又自矜,平日根本不屑与常人多说,今日却如此咄咄逼人。而更奇怪的是,总是告诉他们同门间要和睦友爱,对普通人要善意相处的江师兄,对叶星阑的言语始终未制止半分。
甚至到了有些作壁上观的冷漠。
赵簟秋直爽,起初只是反感叶星阑所言太过,方才疑惑一阵,这才想通其中缘由。
与其给人虚无缥缈的希望,就这样直接戳破梦幻泡影说不定才是真正的善意。
懊恼痛惜之余,她感到一阵无力,甚至觉得自己很是伪善。再联想起女孩刚刚说过的话,既惭愧又不免敬佩。
眸光暗了一暗,赵簟秋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许仙仙道:“我相信你。”
为什么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知道。
大概只是因为,那也是个不被看好却又倔强的女孩。
朱秉煜与江砚文擦肩而过时,似乎感觉到对方脚下有所停顿,三步做两步快走到许仙仙身边。
许仙仙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江砚文的背影,快速把朱秉煜拉过来道:“进去说。”
暗里说只要不魔化,朱秉煜的身份是寻常人难以察觉的。就连魔族和魔修这类与他气息相似的“同族“也不能轻易辨出,这四个碧云天的弟子均是少年,又不是那等元婴老怪,总不该看出他的身份来。
许仙仙如今只有凝气二层,若得不能再弱,看不出几人的修为。
但她知道,这几个少年应当都不错,而那个被叫作“江师兄”的人,修为绝在金丹之上。
“卞姐姐,给你。”朱秉煜随许仙仙走进房间,往后瞧了一眼,看见没人才小心从怀里掏出一个盛着透明液体的小瓶。
“不必了,”许仙仙把手中的小瓶看了看,对朱秉煜道,“原本想这一路上故意挑些低级妖兽气息浓郁的地方,给你多找几颗妖丹。没想到这碧云天派的弟子下山来,那我们便不用再凑热闹。本来也不急,不要反而被人看出破绽。明日一早就走吧,这里的事情就与我们无关了。”
“可这是卞姐姐先看上的啊。”朱秉煜小声嘀咕道。
“身份不便,”许仙仙解释道,“我们的目的只是取妖丹,人家是实打实地来除妖。”
“卞姐姐为了我,实在太辛苦。”朱秉煜垂丧着脑袋,有些气馁地看着自己脚尖道,“可我什么也做不成,根本帮不了卞姐姐。”
“胡说,不许妄自菲薄。”许仙仙把那个小瓶收入储物袋,然后道,“你比那些只会哭鼻子要糖吃的小男孩可乖多了,况且出门在外,一切小心为上。我和你说过我可能有许多仇家。”
“可生在这里,秉煜就已经遍地都是仇家。”朱秉煜这句话说得极小声,但还是被许仙仙听到了,不知该作何回答。
从见到那个皮包骨头的小男孩开始,许仙仙就觉得他是个浑身带刺又充满戒备疏离的小猫。吃不饱饭的小男孩,只为了一份牛肉,就可以忍住被人打断肋骨的痛苦,却没有一句求饶。
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小猫不敢相信任何人,只会在夜里独自舔舐伤口。忍住骨肉生肌的痛苦,用抢来偷来的食物安慰自己冰凉的胃和心。
但似乎自从那个黑漆漆的柴屋中射进一束光之后,他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就像是被闷湿久了的被子像晒晒太阳,而他想永远追寻那个把黑暗撕开一条口子的阳光。
单纯到只是想跟随而已。
只是不想被抛弃。
所以张牙舞爪的流浪猫突然垂下尾巴,突然温顺得不像样子。
他不想给卞姐姐添麻烦,生怕自己与生俱来带着的阴影将那束光吞没。
“明日就走,你不要多想。”许仙仙只能这样和他说,她没有妄图守护苍生,也没那个实力。但至少是叫她姐姐的人,至少是被她取过名字的人,那就是她的人了,谁也不许动。
……
灵泉村里村民不少,一个个问过去实在麻烦。
村里处处土墙,和帝都的建筑实在太过不同,落在三个少年眼里,到处看着都仿佛差不多。他们几个毕竟是初来乍到,以往又无经验,合计一番之后还是决定一起行动。
元中伦用验灵石探测痕迹方位,赵簟秋向受袭过的村民们问话,而鼻孔朝天的叶星阑负责记录。
一开始他们还纳闷怎么家里的全是女人孩子,要不就是些老胳膊老腿。直到问了十多户后,偶遇刚才带路的谷春肩头挑着两个五层大饭盒走过,他们才知道原来家里的壮丁都去收麦了。
“谷姑娘不是村长的女儿吗,我们来这半天,怎么全看她跑来跑去的,一刻也没闲着。”元中伦往嘴里大口灌着这家婆婆念的灵泉村盛名的灵泉,的确清甜冷冽。
这大热天的他一个胖子在太阳底下挨家挨户跑,汗流浃背的热得发慌。好容易这家的婆婆给他们打了些水来喝,元中伦咕噜下肚,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什么咕咕鸟?”正捏着根碧云天特制小狼毫的叶星阑热得火大,玉霖峰派发的清凉贴有限,又被他之前挥霍去冰镇了西瓜。以麒麟子叶星阑这死要面子的脾气,当然不可能问赵簟秋去讨。
这灵泉舀在一个水瓢里,虽说洗得干净,叶星阑到底不愿意与别人共用一物,谁让元中伦渴得急,直接上嘴痛饮。
生生断了叶星阑忍了无数次才到嘴边的那句“给我喝点”。
“他说谷春姑娘,”赵簟秋把手往他眼前一招,“你怎么了,热晕啦?”
凉丝丝的清凉贴在他面前晃动,冒着怡人的冷气,对面的元中伦又把灵泉喝得咕咚响。
在满脸褶子的老婆婆面前把领口快捂出痱子来的叶星阑终于忍无可忍,仰着脖子用手巾擦掉额角不断滑下的汗道:“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