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外一看，房屋街道、酒楼客栈……尽数崩塌毁灭，满目都是死伤哭嚎、逃窜躲避者。
不断裂开巨大缝隙的地面像是在益州城上划下的道道伤疤，掉落的砖石和瓦片砸得人们头破血流，这一回许仙仙看得清清楚楚，内心却充满迷茫。
“别看了，”北门戎把玉帘向后一甩，声音隔着门穿过来，“鲛王珠所造之景过于真实，容易动摇心智。”
幻境由人心生，北门戎不信，所以他不需要看见的地方就可以消失。而他所想要去的地方就会出现在眼前。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但有时候道理总是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比如她每次进入流丹阁大火那天，都会忍不住想要去改变结局，她甚至愚蠢地给了父兄预言，天真地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可每次……一次又一次，她能看见的——不是父亲将她反锁在屋中的平静，就是哥哥大雪中决绝的眼神。
一次又一次……无论她怎样努力，结局都不会改变。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连在幻境中都无法改变吗。哪怕只是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
“不想死就赶紧过来。”北门戎催促道。
而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天命早已安排了一切。万物本虚妄，死亡即是永恒。宿命所在，况且你救不了一心向死的人。”
“你什么也做不了。”那个可恶的声音在她的耳尖打转，像鼓声一样轰隆回响，将其他声音都淹没。
“专注。”不是从前方的玉帘，而是更加类似于密语传音，一道冷静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如月光将笼罩天空的朵朵乌云驱散。
朱红色的栏杆掉落，地面不断摇晃并发出噼啪的声响。光滑如鉴的木地板从中劈开一道巨口，继而裂缝如叶脉般像四周生长。
脚下踏空，许仙仙忙先把朱秉煜向前一推。双刀飞出挡开空中不断掉落的木块和碎砖，她腰往后一弓，再借势空翻。
从震耳的轰隆开裂声中，一滚就到了清池雅亭的幽静小院。
“我要找一样东西，是一枚红叶。”许仙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被北门戎嫌弃地推到一边。
朱秉煜怒道：“不许欺负卞姐姐。”
“哦？”北门戎看着眼前的小不点，语气无辜道，“我欺负的是许姐姐。”
朱秉煜一下没了声，憋着脸对许仙仙道：“姐姐，我们真的要跟他一起吗？”
许仙仙无奈地“嗯”了一声。
“这是谁受了谁的牵连啊，”北门戎手心浮起一片铜钱大小的红叶，拈着叶梗道，“这个？”
“拿到了？”许仙仙震惊道。
“也不算……”一只修长的手小心翼翼掐着红叶细细的叶梗，活活掐出一种兰花指的既视感。
“密言口诀？”许仙仙憋笑，嘴角有些抖动。
“赶时间。”北门戎径直走向她，用另一只手攀住她的肩膀。
一个声音从她的上方传过来：“我要看。”
这语气像是一位上位者理所当然的命令，让许仙仙心里很不爽。但小腹突然袭来的冰寒之意让她瞬间改变主意：“你在哪儿，极寒之地？”
“不是问过吗？什么记性。”北门戎不耐道，“说了赶时间你还不信。”
“这股冰寒之息持续了一个多月，之后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不仅再度出现，还加强了。
“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但你要是一直耽搁我的时间。恐怕就得和我一起操心了。”北门戎把红叶放到她手心，再度催促道，“出鉴。”
神魄相连，她能感受到灵宫中那股强大的冰寒之息，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那个人一定比她痛苦数倍，就像在此幻境中她受到的干扰是北门戎的数倍。
许仙仙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何时进入幻境，也不知道这枚红叶他从何而来。但潜意识里她不会觉得这个人不靠谱，毕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杀神也好，将军也罢。
现在他们是同源同命，同样被神火和契约绑架，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何况对方显然是自认身份比她高贵。
“好。”心思千回百转，许仙仙给了朱秉煜一个安抚的眼神。
“极目长天，鉴出无遁。”金光乍现，一抹赤红浸染了她的左瞳，四周突然一片雾茫茫，只能感觉到右肩沉沉的一只手。
“往前走，你看到什么？”一个声音从右后方传来。
“大雾、海洋还有灯塔。”许仙仙站在刚没过脚踝的浅海滩上，冰凉的浪花扑打在她的小腿上，脸上被风刮过的皮肤一阵生疼。
“走过去看看。”肩上一轻，许仙仙打了个寒颤。
“不行——”许仙仙突然听到一声闷哼，刚想问句怎么了，就脸色一变捂住自己的右臂。
一股冰寒之息从指尖快速传递到手肘，将她整个小臂冰冻得僵硬。
许仙仙呼出一口寒气，眉毛上都结了冰霜。
那厮该不会是全冻住了，许仙仙拍了拍自己僵硬冰凉的右臂。紧绷的皮肤突然一颤，发青的手臂松软下来，表面的冰霜化成了一把水，在皮肤表面凉飕飕的。
“我……压制住。”许仙仙听到“扑通”一声，北门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丫头你先去，我随后赶上。拿到鲛王珠，你我都好过。”
冰块碰撞和水流动的声音交换上演，从灵宫深处传来的冰寒让她牙齿有些打颤。
“这可不是互相扯后腿吗。”许仙仙心道，“没有她北门就不会进来幻境，而如果没有北门也不会让她受这等冰寒侵蚀。”
雾气把阴沉的天空包裹得更加黑暗迷离，找不到航向的渔船被海浪撞击得粉碎，唯有远处的灯塔大放光明，穿破浓雾指引人们前行。
灯塔的最上方，就是鲛王珠。
漆黑的海面上缓缓摆渡来一只小舟，一个嘶哑得像乌鸦的声音从小舟上传来：“姑娘，可要上船？”
“你是谁？”一个只有瓷凳高的矮小影子撑着长篙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