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士华坐下,问:“谷师傅,你是几点从家里出来的?”
谷玉兰说:“9点。”
苏士华问:“中午没吃饭吧?”
谷玉兰说:“我不饿。”
苏士华说:“你先吃些水果,一会儿咱们去吃饭。”
谷玉兰说:“不……不用,我跟红丽得趁亮回去。”
苏士华说:“不着急。吃完饭若是晚了不敢走,我送你们。”
谷玉兰说:“天这么冷,又下雪,哪能让你出门呢!”
苏士华说:“你不也是顶风冒雪来的么。”
从下午一点就开始下雪,地上已经有二寸厚了。谷玉兰进门时之所以身上没有雪,那是她在屋外已经扑打干净了。
谷玉兰说:“苏博士,红丽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苏士华说:“谷师傅,你正好把话说反了,不是红丽给我添麻烦,而是我带累她了。你看,这些东西都是她洗的。还有厨房,收拾得很干净。她要是不来,我真不知该咋整。”
谷玉兰摇头说:“她不会干啥。”
随着话音,红丽端着茶壶进来了,说:“妈,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
谷玉兰和苏士华都笑了。
谷玉兰说:“苏博士,今天我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要还你买灯买电线和买煤的钱;二是春节就到了,给你拜个早年。”
苏士华说:“谷师傅,我不是跟你说了么,电线和灯都不要钱,煤是我送的。”
谷玉兰说:“你能帮忙把灯安上,把煤买回来,我就感激不尽了,不要钱哪行啊!”
说完从兜儿里掏出一叠钱放在了茶几上。
苏士华说:“谷师傅,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谷玉兰说:“其实,我也不知这些钱够不够,若是不够,等过些日子我再还。”
苏士华说:“够了够了,已经多了。”
谷玉兰说:“我买回一双鞋,想让你试试,看合不合适,若是不合脚,我这就去换。”
说完把鞋盒子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打开。只见鞋是皮的,黑色,两面儿,靿的两侧各有一条儿寸宽的松紧布。
红丽说:“这鞋的名字叫将校靴。”
苏士华说:“哎呀,谷师傅,你今天出来一天,是不是买它耽误的时间最多呀?”
谷玉兰说:“不……不全是。”
苏士华说:“我正想买双鞋呢!”
说完把鞋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才穿上。红丽说:“这鞋好看。”
苏士华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几步,说:“不松不紧,正好。”
又走了几步,说:“谷师傅,你咋知道我脚多大呢?”
谷玉兰说:“是估摸的。”
打算过年给苏博士送礼这件事谷玉兰早在元旦的时候就想了,可为难的是贵的送不起,贱的又拿不出手。后来是从苏博士的需要考虑,才挑了这四样儿东西。
围巾苏士华也围上了,是蓝白格的,很好看。
红丽说:“妈,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不会买东西,今天这看法被推翻了。”
苏士华说:“谷师傅,我咋就没想起买围巾呢?”
谷玉兰说:“你忙,哪儿有空儿想这些呀!”
苏士华说:“我本来抗冻,这回更不怕冷了。”
看到酒和糕点,苏士华连声说:“好酒,好吃的;好酒,好吃的。”
看得出他是真高兴。尤其围巾和鞋,虽然围在脖子上,穿在脚上,都暖在了他心里。
三点半,谷玉兰站起身告辞。苏士华不许,非要留母女俩吃饭不可。谷玉兰说:“下雪了,车不好坐,得早点儿回去。”
苏士华说:“吃完饭坐出租车走,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谷玉兰说:“天黑了,胡同儿里不好走。还有,回去晚了怕炕烧不热。”
苏士华知道谷玉兰说得在理,因此才没再坚持,放松口气问:“谷师傅,那你啥时候能再来呀?”
谷玉兰说:“这……这可说不准。苏博士,不知你啥时候还能去我家?”
在她心里,苏博士去谷家纯属偶然,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苏士华说:“能去能去,要不咋能吃着那么好的饭菜呀!”
红丽说:“苏老师,你要是真愿意吃我妈做的饭菜,我倒有个主意。”
苏士华问:“啥主意?”
红丽说:“你去我们家过年。”
苏士华一怔,说:“去你们……”
显然,红丽的提议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想到。
“不行不行,那太麻烦了。”
红丽问:“你是怕麻烦自己还是怕麻烦我们哪?”
苏士华说:“当然是怕麻烦你们了。”
听到这儿,谷玉兰心里一动,问:“苏博士,过年……你就一个人在家吗?”
苏士华说:“应该是。有两个大学同学前几天就跟我联系,让我去他们家里过年,我没答应。还有咱们所里有几位同事,连杨所长,我也谢绝了。”
他说的大学同学一个叫柳思雨,一个叫钟岩,是好朋友;他说的所里的几位同事不但有林茜和王玥,有另外想跟他好的那两个女子,还有主任,男同事和好几位专家。其中一位老专家就住在他家楼上。
谷玉兰说:“我也想请你去我们家过年,就是怕……怕你冷和不习惯。”
红丽说:“冷不怕,我烧炉子。”
苏士华说:“我不怕冷,也没什么不习惯。只是……谷师傅,谢谢你和红丽,今年春节就不去了。”
红丽问:“那哪年去呀?”
苏士华说:“等以后有机会。”
依谷玉兰的性情,话说到这儿就到头儿了,可偏偏红丽又说了一句:“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心情肯定好不了。”
谷玉兰心想:“是啊,苏博士实实在在地帮我,过年了,咋能眼看着他……”
苏士华说:“不会。看看书,再看看电视,一宿就过去了。”
谷玉兰说:“我跟红丽都不敢放鞭炮。苏博士,你要是能去,我们家也能热闹些。”
苏士华问:“你们往年从来没放过鞭炮?”
谷玉兰说:“没有。”
红丽说:“就这么定了。苏老师,今年没有三十,二十九那天你一下班就过去。”
苏士华说:“这……我要是去了,你们得多挨多少累呀!”
谷玉兰说:“不累。咋会累呢?”
红丽说:“你要是六点钟还不到,我就打车来找你。”
苏士华说:“不用找。好,我去。六点之前准时到还不行么?”
红丽没想到自己的提议竟成了事实,拍着手高兴道:“一言为定,可不许耍赖!”
红丽为啥会提出要苏士华去谷家过年呢?这主要是她越跟苏士华接触就越不想跟他分开。
谷玉兰之所以诚心诚意地邀请苏士华,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
一是想到他只有一个人,怕他独自在家会不开心;
二是过年家家吃好的,她怕他一个人连年夜饭也吃不上;
三是她欠他的太多了,正好用这个机会做些微报答。
苏士华最后的答应使这次邀请有了完满的结局。他这么做当然既不是怕红丽打车来找他,也不是因为一个人在家会孤独,
而是:第一,被谷家母女的真诚和善意所感动;
第二,怕过分拒绝会伤了谷家母女的自尊。
本来苏士华是想让谷家母女坐出租车回家的,可慧仁路上今天经过的出租车格外少,谷玉兰又不肯等,最后母女俩还是上了公交车。
胡同儿里的雪已经没过鞋面了。一脚下去,红丽穿的是靴子,自然没有问题。
谷玉兰的鞋帮儿矮,便有少许雪进到了鞋里,眼见谷玉兰弯下腰往出抠,红丽说:“妈,赶明儿你也买双靴子不行吗?”
谷玉兰说:“不用。”
红丽说:“你也得学会接受新思想和新事物。”
谷玉兰问:“你说的新思想和新事物都指的啥呀?”
红丽说:“穿好的吃好的呗!”
谷玉兰说:“那算啥新思想新事物?早在五千甚至五万年前人类就在琢磨了。”
好煤就是好,不但易燃,而且火力强,时间不长,屋里就热了。红丽说:“妈,以后咱再买煤就买这种好的。”
谷玉兰说:“也得买些能压火的跟它搭配。”
红丽说:“妈,我提出想让苏博士上咱家过年的时候还怕你不乐意呢,没想到你不但同意,而且帮着我说话,咱俩今天可真想到一块儿了。”
谷玉兰穿上羽绒服,说:“饭都在锅里,等一会儿开几分钟就端下去,再往炉子里加一铲半煤。”
红丽问:“天这么黑,你干啥去?”
谷玉兰说:“我去把门外的雪清一清。”
红丽说:“明天再清不行吗?”
谷玉兰说:“还是先清好,免得明早把门堵上。”
说完便拿着手电筒出去了。间隔只有一小会儿,屋外就传来了铁锨铲雪声和竹帚扫地声。
上炕睡觉前红丽问:“妈,苏博士来咱吃的用的都够了吗?”
谷玉兰说:“明天去买茶壶茶杯和茶叶,再买些冻梨冻柿子;后天买爆竹和青菜。”
红丽说:“今年咱家过年不光要吃的有吃的,还多了一个人,我长这么大这应该是过得最好的一个年了。”
谷玉兰说:“可惜你姥姥不在了。”
红丽说:“妈,你又说这话,一到过年就……姥姥得得是绝症,能不死吗?”
谷玉兰说:“苏博士来过年,你说话做事要有分寸,得稳重。都是大姑娘了,要有样儿。”
红丽说:“行,他一进门我就闭上嘴坐着,一宿都不言亦不动,这样可以了吧?”
谷玉兰笑了,说:“我就怕你挺不住。”
都躺下了,红丽问:“妈,水果就光买冻梨和冻柿子,不买别的?”
谷玉兰说:“买。苹果和橘子一样儿得买2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