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想和他分开走,他倒没拒绝,看我不想和他同路,来了第一辆出租车,他让给了我。同时对我摆手道:“一会儿见。”
我什么都没说,关上车门走了。
在车上,我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风景,然后闭上了眼下。
最近几天,我一直要想从前的事。我不知道,老天让我经历了这么多苦难是为了什么?如果人生都是这样,谁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这是命运吗?是爬不出去的深渊吗?
我到了酒店,迅速办好入住。在我进电梯时,看到顾一笑从酒店的旋转玻璃门走了进来。
我伸手按上了电梯门开关键。
我恍惚了几十秒,电梯就到了我所在的楼层。
我拉着箱子找自己的门牌号,进入了完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城市,我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的酒店房间里,忽然特别想哭。
悲伤的情绪是没来由的弥漫上来的,我一边往衣柜里挂衣服一边掉眼泪。
最后我拿着化妆包进了浴室,对着镜子,我看到了自己红肿的眼睛,里面还噙满了泪水。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在这样安静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夜晚,我只看到了自己。
那个小时候就孤立无助,独自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出现了。其实,表面看来,我成长了,内心里呢?还是原来的自己。
在别人看来,我学习好,长得不错,还算有人缘。其实呢?我心里住着的人,只有我自己。到了后来,我遇到了司建连。我一直都记得,我在国外第一次穿高跟鞋参加学校组织的舞会,一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当时,我才十八岁,正是好面子,做着公主梦的时候,一下就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司建连出现了,他和我们学校有联谊。
他走到我面前,扶起了我,还笑着问:“摔坏了没有?要是磕破皮了,我带你去医务室。”
“没有。”我摇了摇头。
其实,我的膝盖上被碰破了很大一块儿,稍有动作就疼得不行。
他看了看我的脸色,似乎不信,蹲下身子看了一眼说:“都伤成这样了,还是没磕到啊。”
“我没关系的,过一会儿自己就不流血了。”我说。
在以前,我身上有这种小伤小碰的,都是自己扛过去的,为这点儿伤去医务室,太搞笑了吧。
“我扶你去,你的脚踝好像也崴到了。”他轻轻按了一下我的脚踝,果然一阵钻心的疼。
“疼了吧?”他仰头问我。
大概就是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居然也是一个有人关心的人了。
司建连把我扶到了医务室,包扎了伤口以后又做了正骨,最后折腾下来,舞会差不多都要结束了。
“不好意思,耽误你跳舞了。”我对他说。
他笑了笑:“我也不会,正好找了个理由不进去。在人这么少的草坪上散步,不是也挺好的嘛。”
那个晚上,是我人生当中最温柔的晚上了。直到现在,我想起那个时候司建连的样子,都觉得他是最帅的。
我人生中这些温情的时刻很少,所以格外珍贵。这也是后来,在司建连和我撕破脸以后,我处处给他留生路的原因。
每一次回忆到我和他相识的场景,我都会忍不住笑。
镜子里的人也笑了,我终于平静了自己的情绪。
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很少,但只有在这些时候,我是我自己,而不是人前光鲜的陶然。
这次的会议行程安排得很轻松,我是发言嘉宾,必须出席的只有一天半。但是,我来新加坡的回数也不少了,所以不来开会也不知道去哪儿玩,就每天都来会场报道。
到了我发言的那天,我站台演讲台上,看到台下居然坐着司建连。
他看到我以后,微微点了点头,还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在这一刻,我忽然间看开了。
我们虽然已经成了陌路,但至少彼此都在对方的回忆里留下过美好。有个声音在心里对我说,放下吧。
我专心演讲,讲现代通讯技术的前生今生和未来。
就在我要从台上下去时,看到盛清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司建连的身边。她的大肚子不见了,应该是已经生了。
司建连毫不顾忌的在桌子上握着她的手,眼里里浮动着的全是温情。
这一刻,我相信他对她,是真爱了。
心里放下,并不代表不会难过,我还是觉得心疼了一下。看过很多案例,也看过很多心灵鸡汤,所有的女人在离开渣男以后,都宛若重生,把渣男彻底从自己脑子里挖干净了。而我,怎么就做不到呢?两个人能够走到一起,肯定是有过美好的,那些美好怎么会一下子全忘记呢。
或许,这就是我不够聪明的地方。
我回到第一排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有人从旁边递过来的一只杯子,里面是温热的玫瑰茶。
“谢谢。”我以为是会议上的服务员,礼貌的抬头说道。
这一抬头,我看到了顾一笑。
他对我笑了笑:“你的专业性出乎我的意料了。”
“你做智能汽车的,来凑合这个……”话说到一半,我差点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他确实用得上最新通讯技术。
“我是你们的行业的关联企业。”顾一笑说着,反而在我身边拉开椅子坐下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约你吃顿晚饭?”
我对他笑了笑问:“有必要吗?”
“有。”他说。
“经历了这么多,我们真的没必要再聊什么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算计我。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嫁人。我们之间一直就阴差阳错着,再聊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而且,我觉得现在的结局就不错。”我说。
顾一笑低声说:“我觉得现在的结局不怎么样。让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咱俩之间好像挺悲催的,总是阴差阳错。不过,现在是个好时机,你真的不再试一下了?”
“不了,我没那个心情了。”我说。
顾一笑听到我的话,反而笑了笑。
我这种女人,是不是天生就不能在婚姻里得到幸福,我特么的在纠结什么?和段景琛在一起时,我想到的是亏欠顾一笑,欠他一条命。现在,我又完全变成了自由人,反而更觉得不能和顾一笑靠得太近了。
如果现在我和他在一起,别人会怎么说?
我一直是那种不在意别人说法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接下来,顾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我身边听上面的演讲。现在主讲人是业内的一个大拿,讲的正是智能汽车与现代通讯技术之间的关系。
会议结束是下午四点半,主办方准备的有晚宴。我原本是不准备去的,但是在快散会时,一个工作人员特意来到我身边说:“陶然女士,后台有人找您。”
“哪位?”我问。
“他说保密,您去了就知道了。”工作人员小声说。
我马上站起身来,跟着那个工作人同往会议组的办公室走去。顾一笑跟了两步,叫住我说:“有事给我打电话,都在外面,互相有个照应。”
我不想气氛太过尴尬,就点了点头。
到了主办方的办公室,我看到了刘明白,自然是满心惊喜。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老妈知道你来了,非让我过来堵你,说什么也要让我把你请回家一趟。”刘明月走到我身边说,“还好的是,我和主办方有其它方面的业务往来,多少算半个熟人,否则我还真请不到你。”
“我来这儿也是出差,准备快走的时候去看看呢。”我说。
对于田青青,我还是叫不出妈妈,但也叫不出阿姨,索性每次都故意忽略称呼,反正和特定的人聊天时,大家也都知道我说的是谁。
“今天晚上就过去吧,我都让司机在外头等着了,而且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刘明月又说。
我想了一下,晚上是主办方的晚宴,也没办法推辞,就微微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刘明月很高兴,激动的抱了我一下说:“这下好了,我能回去复命了。”
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跟着刘明月就走了。
刘家在新加坡颇有地位,所住的房子是一个很大的庄园似的房子。车子停下来以后,刘明月拉着我往台阶上迈去。
我浑身的不自在。
一进她家大门,她就笑着大声说:“妈,我把姐姐带回来了。”
从里面迎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田青青,另一个是刘明月的爸爸。
田青青看到我以后很激动,拉着我的手就不放开了,刘明月在一旁假装吃醋,把田青青逗得很高兴。
反倒是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和刘明月的爸爸打了招呼以后,我和田青青坐到沙发上聊天。其实在来以前,我就知道,一来必定被问离婚的事。但是,刘明月亲自去请,再加上我都来了新加坡,不去看望田青青说不过去。在北京时,她天天为我忙前忙后。
“景琛看着是一个不错的人,怎么会出轨呢?”田青青扶了一下自己的金丝边眼镜问。
“现在这个社会,诱惑那么多,变化那么快,出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我都看开了。”我淡淡的说。
“听说,顾一笑对你还没忘情?”她又问。
“那是谣传了,我们现在见面至多能心平气和的聊几句,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说。
田青青见我不愿意谈感情的事,也转开了话题,问了一些关于豆包的事。
晚饭很丰富,而且是田青青亲自做的,所以一家人吃的都很开心。最后,刘明月还说了一句:“姐姐,你就是有口福,在咱们家,老妈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老爸说过,应该把老妈每次下厨的日期定为纪念日。”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田青青柔柔和和的说。
我觉得她这样温柔而沉稳讲话的样子,真的迷人极了。
刘明月老爸看向她的目光也是深情款款的,结婚了这么多年,还能这样注视她,两个人的感情真的很好。
晚饭过后,刘明月非要送我,我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到了酒店大堂,我看到顾一笑坐在大堂的咖啡馆儿,眼睛一直盯着门口在看。他看到我进来,马上站了起来,几步来到我面前:“你去哪儿了?我很担心你。”
“去朋友家做客了。”我说。
他想了一下说:“你在这边也有朋友?”
“你以为呢?”我说。
“是刘明月吧。”他又道。
“不管是谁,和你有关系吗?”我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是在关心你。”顾一笑道。
“不需要。”我说完,转身就进了电梯。
顾一笑从后面追了上来,从快要关的电梯门挤了进来。
“陶然,你对我能不能少一点敌意。豆包在新加坡出过事,我才格外上心的。”他说。
他的话音一落,我激灵了一下子,呆愣愣的看着他。
“陶然,我想不管你对我怎么样。这一次,我对你是不会放开手的。我想起来,所有的,关于我们的事。”顾一笑说。
刚才他说出那句话时,我已经想到这一点,现在来看,我猜对了。
“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在游轮上时,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和他度蜜月,每一分钟过的都像吞刀子。”顾一笑说,“可是,你不给我谈的机会。”
“你那又算是什么?”我看着他说,“我是正常结婚,你呢,带了个漂亮性感的女伴儿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以为你来找我,只是因为自己曾经‘死’的不甘。”
他笑了笑:“你很在意我身边有其他女人,是吗?”
“不在意。”我说。
“你肯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不会再带女人出现了。在游轮上那个女人是我雇的,我保证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为了气你。但是,最后,却是我自己被气了个半死。”顾一笑又说,“回来北京以后,我都快后悔死了。本来,就是想找个机会让你知道,我全想起来了。因为全想起来,所以才不想放手。可是,我多少也是有点节操的,否则那天我就不会在婚礼上问你是否愿意跟我走了,我要是耍无赖,直接就抢亲了。”
他正说着,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
我率先走了出去。
顾一笑紧紧跟着我,一边走一边说:“我这都追过来了,至少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你和段景琛在一起时,我很尊重你的选择,没有刻意破坏过你和他的关系。现在,他都那样了,你也离婚了,索性听听我的解释怎么样?”
我走的很快,转眼就到了房间门口。
我拿出了房卡,准备刷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着顾一笑说:“今天很晚了,我要休息了。而且,最近发生的事很多,我想冷静一下再和你聊。”
他站在原地,过了三四秒,他又后退了一步:“好,等你冷静完了,我们再聊。”
我见他不再耍无赖,刷开了房门。
他此时对我说:“陶然,其实我知道,你也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我。你在结婚以后,和段景琛从来没有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就说明你心里那个人是我。”
我啪一下关好了房门。
这事本是我和段景琛之间的隐私,现在怎么闹得是个人都知道了?
顾一笑现在把什么都想起来了,事情就更难办了。在三亚的时候,他还有找回自己的回忆。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好,第二天脸色也有点差儿。
开会的时候,顾一笑依然坐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我身边原来坐着的西门子通讯去哪儿了,这里怎么成了顾一笑的专座。
他话倒是不多了,就是特有眼力劲儿,我正想喝水的时候,他就递过来了水杯,我想起身时,他就帮我拉开椅子。
会议很快结束了,参加会议的所有嘉宾都要上台合影,他厚着脸皮挤到我身边。
等到拍完照片了,他凑到我身边低声说:“明天上午十点多的飞机,今天晚上能不能聊一聊?”
“还要陪你喝酒?”我瞧了他一眼问。
“不用不用。”他忙摆手说,“就是正常的,冷静的聊一聊。说句不怕你拍死我的话,听说你和段景琛领了离婚证的时候,我高兴得差一点儿跳起来。说实话,我特别感激段景琛出轨。”
“你找死呢。”我语气恶狠狠的,“看我的笑话,你特开心?”
“我为什么开心,你猜得到,所以我就不解释了。晚上,能不能约?”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
其实,我心里已经同意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今天晚上八点,真次日本料理等你。进去以后,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不见不散,你要不去,我就从那栋楼上跳下去。”他语速很快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其实这两天,自从他主动和我说话以来,我心情没以前那么压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顾一笑正经的不正经的话,真的从来没给我造成过压力。
我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就先回房间洗了个澡。
准备出门时,我拉开衣柜犯了愁。见顾一笑,我要穿什么衣服呢?
打扮的太漂亮,他一定会说我对他就是没忘情;打扮的太丑,我又觉得不好意思在那么高级的地方吃饭,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我丑的一面。
最后,我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西服式连衣裙,腰上系了一条浅蓝色的腰带,穿了一双珠光白的皮鞋就去了。这样的装扮,既不是太丑,也不是太招摇,整休效果看起来还很清爽。
我走进餐厅,说出顾一笑的名字,侍者马上就带我走进了,果然,他在桌边等着我。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坐吧,看看想吃什么,这里的日料很地道,味道非常不错。”顾一笑说着,帮我翻开了放在我面前的菜牌。
我看了几眼:“牡丹虾生鱼片,清蒸陈皮小鲍鱼,三文鱼刺身,海胆刺身,鹅肝寿司。”
我迅速的点完,然后啪一下合上了菜单。
顾一笑看着我摇了摇头,然后不紧不慢的点了自己要吃的东西。
这里上菜的速度很快,而且盘子装的特别养眼,看着就有食欲。我已经差不多一个多月没好好吃饭了,看到眼前这清爽诱人的一桌子,突然就觉得饿了。
顾一笑没着急说话,反而是帮我倒好酱油,挤好芥末,说:“看你也饿了,先吃吧。”
一个小时以后,我吃饱了。
不得不说,顾一笑确实很有心了。人吃饱了以后,心情就会莫名的好。现在,我再看他,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心里的郁结之气,似乎也因为吃了美食的原因,居然散了出去。
我低落了这么久的情绪,明显有了好的变化。
“吃饱了吗?”顾一笑问。
“饱了,不过,我不着急,你慢慢来。”我看他好像还没吃完,拿起手机说,“我玩会游戏。”
他低声呵呵一笑:“看样子心情是不错了,要不然你这样的人会玩游戏。”
因为这顿饭的缘故,我没和他计较。
顾一笑没让我久等,十几分钟以后就吃好了。
他认真的看着我,递给我一杯温好的清酒说:“喝一杯,这个不上头的。”
我接过来抿了一口。
“你想从哪儿听起,我就从什么地方讲起。”他看着我说。
“随你吧。”我说。
我嘴上虽然说得很轻松,却不由自主就竖起了耳朵。
顾一笑微微一挑眉道:“从我们分开的那一刻开始讲吧。”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自己推着你,还能游很远。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重要。那种如坠迷雾的感觉,让我真的想一死百了。后来,我体力不支了,滑到了海里,被水呛了几口以后,我一下就失去了知觉。当时,我能从水下看到你还平安的飘在水面上,那一刻真的很放心,至少你是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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