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长安东西市(1 / 1)

<>三夫人到来长安,玉环最高兴,以往要是出宫游玩,总也没有个好的说辞,现在不同了,三夫人处是她落脚点,每次和玄宗一说,无不答应。

三夫人的府宅就那么大一点儿地方,有什么可玩的,去一两次也就转变玩腻,玉环怎么那么大兴趣,常去游玩呢?原来,玄宗下旨给三位夫人建的府宅,旁边就是长安热闹无比的东市,这东市可是京中达官显贵最热衷游玩的场所,那里的市面店铺林立,各国奇珍汇聚,你就说想买什么藩国的奇珍异宝稀罕物吧,总能在这里找到。

东市,与太极宫、大明宫和兴庆宫紧邻,长安城专门为东市辟出一条街坊,南北长一千多米,东西宽近四十米,两侧店铺装潢精致,牌匾横悬竖挂,更有锦帛幌子随风摇摆。因来此采买的多是京中显贵,不吝惜金银,只要求物有所值,货真价实。时日一久,吸引了大唐周边七十多个藩国的商人到此经营。

巨商大贾在此经营,最重的就是口碑,为赢得这些达官显贵的再次光临,服务上也是极下功夫。不单在店内摆下桌椅茶果供来客休息,胡商更是雇请通晓番语的伙计往来接待,沟通上毫无阻碍。

逛市场对于女人来说,有着天生的不可抵挡的吸引力,自古到今均是如此。玉环自从三夫人进京后,可算有人陪着她畅游狂买了,每次出宫,在三夫人处乔装打扮一番,就一头扎进东市,一天下来,虽累的筋疲力尽,也是乐在其中。

安禄山新建好的郡王府,也在东市旁边,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侄儿安庆超,汉名李超,被派来常年驻守打理,还有就是秋先扮的刘骆谷也搬到府中常住,偌大郡王府,除了二人和一些仆从杂役外,甚是清净。玉环有几次逛累了,都不回三夫人府宅,拐个弯直接就在郡王府歇息,倒是真方便。

这天,逛累了的四人带着宫娥丫鬟又来到郡王府歇息,李超和刘骆谷迎进府中后,跑前跑后的伺候。

吃完茶点,玉环拿出刚入手的天竺沙图什披肩把玩,这个织物在太宗时期,玄奘取经回到长安后京中显贵就奉为宝物,极是难得。轻薄的披肩,据说织物的线取自雪域高原一种羚羊身上的细绒,一搭在身上,暖意骤生,而且偌大一条披肩,轻软柔滑,织工精湛,能从一枚小小戒指中轻易穿过,甚是让人称奇,即使在天竺本地,也是王室贵族女人出嫁的必备之物。

秋先在旁,赞叹一番道:“东市物品之精致,倒是甚合娘娘意,不过我前几日无事,到西市游玩,那才是真好玩。西市之大,物品之丰,往来商贾之多,品物虽不及东市精致,但品种繁杂,热闹程度绝非东市可比啊!”

玉环听罢笑道:“西市我听说过,但那边是市井贩夫走卒汇集之地,我想去看看,但也怕朝中人知道,轻看于我。我还听说那里假货横行,商贩不重品行,轻看信誉,只要有利,坑蒙买家的事常有发生,不去也罢。”

秋先道:“这个您说的确实,我去也不在此采买,只是那里酒肆歌舞甚是好看。就拿酒来说吧,有西域的葡萄酒,大食的龙膏酒,天竺的三勒浆等等,尤其是大食的龙膏酒,黑如纯漆,饮之令人神爽。胡姬也甚是多姿,不同于唐人歌姬,多是卷发,红毛绿眼,舞之翩翩,歌喉清亮,让人耳目一新。达官显贵去的虽少,可风流才子,文人雅士徜徉其中,每每就有美谈佳话流出。”

玉环听着惊奇,大为心动,采买一天的疲劳一扫而去,转身和三位夫人商量,准备前去游玩。

虢国夫人笑了,道:“骆谷说的一点儿不假,我也偷偷去过,确是让人流连,只是今日不行了,天光已晚,那西市关闭城门和宫中是一个时辰,只怕此时去人家已闭市,咱们迎上的全是出城的车马人流,改日吧。”

玉环听罢很是遗憾,不过秋先的描绘真是勾起她的好奇心,胡姬酒肆,好吧,下次出宫就是那了。

西市,在春明门到曲江一带,是长安专为百姓开的一个大集市,比东市大上好几倍。南北长也是千余米,可东西宽将近九百余米,四周城墙,开了八个城门,内部被划分九个区块,临近八个城门内的两侧都被胡商酒肆占据。中间是官家管理市场的市局和平准局,四周围着的有布行、粮肆、马行、肉肆、柜房、药铺等等不一而足,更有曲艺杂耍戏台穿插其间,热闹非凡。

这可是当时天下第一大商业中心,西到罗马,东到高丽、扶桑,南到天竺均有商贾在京城置地,在此设店经商,而且大唐户部在此设的市局管理上颇有章法,让经营同类商品的比邻开店,公平竞争,已然有点现代商业的味道。据称市中有两百多行业,几千家店铺,上千家作坊,吸引了无数人到此追逐财富。

由于人流熙熙攘攘,车马来往众多,西市设立之初就在春明门开辟三百步的车马停放场所,便于往来买家、商户车马停放。内部九个区块的商铺旁,挖有暗渠流水,随时带走污浊之物,设计理念颇为超前。每日随宫城第一通鼓响开市,最后一通鼓响闭市。闭市后有专人各区块检查火烛,驱赶闲杂人等,管理上可谓细致入微。

因是庶民商贩聚集之地,武氏当政期间,是严格禁止各级官员入内的。曾有一四品官员,即将晋升三品,就因路过时让随从在此买了煎饼食果,在马上边走边吃被御史发现,就此罢官的。多年养成的习俗,京城达官显贵畏惧禁令鲜有到此游逛采买,偶尔听说谁到此游逛均是一脸鄙夷,斥为自轻自贱。

直到玄宗临朝,他可不同于以往君王,对于商业发展极为看重,才将这项禁令废止。近几年,京城达官显贵也开始频繁进出,胡姬酒肆更是常去之所。

玉环听了秋先的描述,心痒难耐,半月后,终于得到机会,约了三位夫人,这日乘马坐轿的大中午就来到西市。

秋先扮的刘骆谷早在上午一开市就已赶到,在一家名叫毗梨勒胡花的酒肆包下了最上面整整一层。这里楼上就能看见西市的大门牌楼,楼高倚窗能俯瞰半个西市,而且进出西市方便,如不早早定下,午间就再不会有空房。最难能可贵的是,三层楼上,居然已设有男女方便之厕,便于酒醉之人随时如厕,这也是厕所在大唐时就引进长安的酒肆中的典范。

车马都留在了春明门外,四顶软轿暖阳下鱼贯来到楼下,秋先楼门口早已恭候,将四人引上高楼。上到楼中玉环和三夫人才将覆面摘下,后就不自觉的站在楼窗前欣赏楼下熙熙攘攘的热闹场景。

只见市中,有像胡人贵族者,或昂首阔步,或悠闲信步的。有推着整车蜀锦吃力前行的,也有马夫牵着一匹匹大宛、党项马前往马行的,还有提着一笼笼鹦鹉,胳膊上驾着鹰的波斯鸟贩,形形色色,往来不绝。

带来的侍卫在秋先的安排下,牢牢把住三层的楼梯口,四人近身的除了秋先外都是亲近的宫娥婢女,呼啦啦一大帮也将毗梨勒胡花酒肆的整个三层挤得满满登登。

窗前欣赏了一会儿景致,四人才落座,玉环问秋先:“刚才楼下看那酒幌,写的是毗梨勒胡花,什么怪名字啊?”

秋先笑道:“娘娘不知,天竺的北胡人有一种酒叫三勒酒,分别是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这酒肆就是取其中毗梨勒一种命的名。”

秦国夫人好奇问道:“三勒酒名字怪异,味道如何?”

秋先道:“一会儿酒家即上来,您尝尝,但我劝大家浅尝辄止,莫要多饮。这可和咱们的米酒不同,三勒酒酒有八色,芳辛酷辣,虽是胡地水果酿制也是味兼缇益,很容易醉人啊!”

听他一说,几人更是好奇。

此时楼梯响,小胡儿鱼贯的端着盘子、木案送上美食,不一会楼中大桌上已是摆满。

当中一只烤的滋滋冒油的乳羊,香气弥漫整层楼,胡儿摆好,腰中拔出快刀,利索的几下就已拆解,放入小盘,婢女端着呈到四人面前。因看着油腻,虽香气扑鼻,玉环却不想下口。见胡儿示意小盘中的青色和红色粉末,比划着沾食,这才抬手拿起一块,沾了少许青色和绿色粉末入口,霎时间一股**咸鲜味道直冲脑门,汉食中绝无这么浓烈的味道,不由得赞不绝口。看到称赞,胡儿手捂胸口,施礼退下。

乳羊旁,摆着一焦黄胡饼,秋先上前,拿起案上小刀,切下一角递于玉环道:“您尝尝这胡饼吧,胡人叫古楼子,是鲜羊肉一层层扑于饼中,加椒、豆豉,润以酥,入火炉烤七分熟而成。”

玉环接过,入口却发现椒不辣,豆豉香,酥软肉嫩,咽下后唇角流味经久不散,比之刚才的烤羊肉好吃多了,不禁又要一块。

她一开始上手,三位夫人在婢女的伺候下也纷纷动筷,性致上来,形象全无,个个吃的是嘴角流油,大快朵颐。桌上的其它美食如樱桃毕罗,冷胡突鲙,驼峰炙也快速被消灭干净,一众女人,倒也是战斗力强悍。

席间,三勒酒也倒入杯中,如果说汉人米酒有20多度,这酒绝对40度以上。几口下肚个个已是粉面桃花,直呼厉害。玉环来此可不是为了美食,她真是想看看胡姬的歌舞,看看吃的差不多了,忙让人撤下,楼中腾开空地,吩咐秋先请上胡姬。

不一会儿,三名胡姬少女进入房中,个个果然美艳。卷曲的黄发下,高鼻深目,肤白如乳,上身窄袖,下着长裙,脚蹬长靴,胸宽腰细,别有风采。

玉环自己也是美艳过人,见到三个小胡姬,仍是暗暗称赞,心道:难怪京中风流才子,王侯公卿如此迷恋,为这异域风情不惜一掷万金,甚至不惜赊账来此买醉,光是这容貌已令人着迷,酒美、人美哪还能把持。

只见一小胡姬,在楼中间腾开空地上,铺上一方毯,站立其上。五弦琴弹起,鸡娄鼓散声,胡姬手举长巾,旋身起舞。

舞的正是昭武九国中康国的胡旋舞。只听鸡娄鼓咚的一声,胡姬左手长巾横向飞出,笔直带风,又咚的一声,右手长巾向上飞出,不待长巾落下,鸡娄鼓咚咚两声,飞出的长巾在胡姬不知什么力道控制下,往回猛收,攥于手中。然后在鼓点的节奏下,不断单飞或双飞,均是力道十足,绝不拖泥带水。五弦琴声起,长巾才随着琴声开始盘旋,胡姬旋转蹬踏,奔腾欢快,长巾飘飘,绕身千匝。有诗赞: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

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曲终再拜谢天子,

天子为之微启齿。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

长巾奔如闪电,胡姬旋转如风轮,长裙已转成弧形,旋转蹬踏间,却绝不出脚下方毯,只在这方寸之间闪转腾挪,煞是让人眼晕。

最后咚咚两声鼓响,刚还旋转飘飞的长巾,迅疾的收入手中,抱在胸前,小胡姬脚尖前后点立,慢慢下拜。

看得玉环是大声赞叹,起立鼓掌。四周围观众女这才回过味来,纷纷惊叹鼓呼,开眼开眼。

随后三个小胡姬共舞,虽不再有长巾的横飞,但三女在音乐的节奏下,配合默契,进退有法,小小方毯在她们脚下似乎有无限大一般,绝不受限制,长巾时而如破浪般翻滚,时而如彩练般贴身旋转,美若天仙。

玉环是头一次见到,欣赏的同时,耐心揣摩,深深为之折服。三人舞罢,玉环命人打赏,一大锭银元宝送上,惊的三位小胡姬连忙跪地磕头,她们还真少见出手如此大方的观舞者。

窗外已是夕阳西斜,秋先来到玉环身边道:“咱们该走了。”

玉环性致不减,答道:“再等等,我还要向她们讨教几个问题。”

秋先退在一边,玉环上前拉住小胡姬不停的问着胡旋舞中精妙之处,得了大锭银子的小胡姬,面对如此大方的主顾,焉能不有问必答。一来二去直到太阳已是血红之色时,秋先又上来催促,意犹未尽的玉环才放走三位小胡姬。

她们不急,秋先着急啊,再有一会儿,大批的人要赶着出城,虽有几个侍卫护着,可人马纷乱的秋先可是比他们紧张多了。

果不其然,下了楼来,出城的人已是排起长队,大家都要在鼓响之前赶出西市大牌坊,尤其是玉环,还要赶在鼓响之前进入皇宫,秋先能不急嘛。

侍卫们当然知道,前方开路的已是动起粗,有不让路的皮鞭已是在人头上炸响,人群中挤开一条道护送着四顶软轿快速向西市大牌坊冲去。

到了大牌坊下,将要过时,也是同样一顶软轿在几个骑马之人护卫下,从侧面冲来,两方人马挤在一处。

玉环的侍卫哪管对方是什么人,冲上去两人二话不说挡住对方去路,玉环的软轿混乱中得以快速冲出,由于秋先和侍卫们着急护送玉环进宫,后面的三位夫人可就顾不上了。

原本跟在玉环软轿后的三位夫人,在玉环的侍卫撤去后失了屏障,立马和对方搅到一块。杨家家奴何等凶恶,仗着三位夫人的气势,上前一把就把轿子掀倒,轿中一女子落地,旁边骑马护卫的一人可不干了,喝骂着挥舞皮鞭上前就要抽打,被杨家家奴一把夺过,三拳两脚打倒在地,才护着三位夫人抢出西市大牌坊。

当夜无事,玉环安全回到宫中,后面发生的事她哪里知晓。第二天可了不得喽。玄宗早朝散了刚回到后宫,广平公主已是哭哭啼啼求见父皇。

原来,昨日轿中女子正是广平公主,被杨家家奴打倒在地的竟然是她的驸马陈昌裔,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的儿子。公主落轿,驸马被打,玄宗一听就急了,让陈玄礼查查是谁干的,抓到打人之恶徒不必细问,直接斩杀。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这个气啊,京城中谁这么胆大,公主驸马都敢打。他一追查,还不快,早有好事之人报上讯息,原来是三位夫人府上的家奴。

这陈玄礼早对三位夫人就有气,这回玄宗下令了,他还客气什么。点起卫队包围了三夫人府,直言:如不交出打人之恶徒,即冲进府中拿人。

三位夫人也没想到昨夜招惹的竟是公主驸马,眼下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已率兵包围府宅,连一个送信的人都出不去,无奈之下只好将动手的两个家奴送出府宅。陈玄礼见人被送出来,连问都不问,直接命军士在三位夫人府宅门口就将二人砍去首级,回宫复命。

这可大大出乎三位夫人预料,原想着把人先交出去,日后风声平息再把人捞出来,谁成想刚出门就把脑袋给摘了。

这回三位夫人的脸可丢大了,两个家奴身首异处,府宅门口鲜血流淌满地,腥臭熏人。虢国夫人哪能咽下这口气,待陈玄礼的兵士一撤退,立马也到宫中见玄宗。

玄宗在宫中,听到陈玄礼的回禀,也是一愣,可下直接斩杀令的是他,人还已经斩杀,他又能如何。虢国夫人仗着玉环,再加上自己姐妹正当宠,进得宫中一番哭闹,把个玄宗弄的心烦意乱。为了安慰虢国夫人,他也真行,迁怒于驸马陈昌裔,第二天就免除了他的官职,不允许他再来朝见,算是还了虢国夫人一个人情。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打人的杨府家奴你是杀了,可儿子的官职没了,今后还不允许他再来进宫朝见玄宗,自己这个面子也算是栽到家了,从此对杨家所有人是恨之入骨,包括玉环在内都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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