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押着小勃律国王苏失利和吐蕃公主经赤佛堂路凯旋,行至婆勒川连云堡,与守在那里的边令诚会师,一起返回。回军途中至播密川扎营修整时,酝酿了一路的封常青亲自书写捷报,在高仙芝和边令诚看过后,由边令诚派人快马直接报回长安。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将军都是从长安回返的犒赏诏令中才知道高仙芝已大功告成,正在回师途中的,这可让老将军产生了嫉妒和怨恨。
当高仙芝一行人回到河西龟兹时,和上次灭杀达奚部族凯旋大不一样,夫蒙灵察将军竟没派一人前来迎接慰劳。他不来,高仙芝和边令诚却是必须到他帐中拜见的,毕竟人家是这安西四镇节度使。不想高高兴兴、恭恭敬敬的来了,反而进帐招来他的一通怒骂。
夫蒙灵察将军问高仙芝:“高丽奴才,于阗使你从谁那里得到的?”
高仙芝见老将军脸色铁青,心中非常不安,这句高丽奴才虽说骂的太伤人自尊,他仍是低着头回答道:“是将军您的大力栽培。”
夫蒙灵察将军又问:“焉耆镇守使、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都是从谁那里得到的?”
高仙芝答道:“也是将军您的大力栽培。”
夫蒙灵察将军听罢高声怒骂:“知道这些,捷报不经过我就敢上奏,是为什么?奴才该杀!看你刚立了功,今天饶了你。”
高仙芝战战兢兢,打了胜仗反而招来一番痛骂,但面前的夫蒙灵察将军毕竟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也不敢反驳,只是低着脑袋耐心听着,心里反而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对。
其实捷报直接报与长安,是边令诚派人去的,他还真左右不了这事。
旁边的边令诚听不下去了,我们这提着脑袋为朝廷卖命,你在河西享福,立了功不嘉奖不说两句好话也就罢了,还要杀人。他是京官,与夫蒙灵察素无交情,他可不吃夫蒙灵察这一套,虽当时没说话,出了大帐,拟了份奏表就奏了夫蒙灵察将军一本,奏本中添油加醋道:立了如此大功的高仙芝,不但得不到夫蒙灵察将军嘉许和犒赏,反而要丢了性命,他要是被夫蒙灵察害死,今后谁还为朝廷尽力死战?
刚下完犒赏诏令的玄宗,见到边令诚的奏报,勃然大怒,不负玄宗期望的高仙芝不久被下诏,提拔为鸿胪寺卿,代理御史中丞,安西四镇节度使,替代了年迈的夫蒙灵察。
这夫蒙灵察将军也真是,骂人时也不看看周边还有谁,他当时骂的倒是痛快,不想脾气发完自己的前途也彻底断送了,灰溜溜的解甲归田回长安做了田舍翁。
安西四镇,地理位置重要,朝廷历来极其重视,不光四镇节度使拥有极大权利能自己提拔武将、官员,朝廷也派过来不少将军到此历练,比如衙将毕思琛。那时和高仙芝平级的副都护程千里,王滔、康怀顺、陈奉忠等各镇主将,倒个个都是在安西的常年征战中慢慢提拔起来的将军。
多年同殿做事,武将们虽然心思浅,但也少不了猜忌争斗。毕思琛本来就是来到边关镀金的,平时对高仙芝也只是客套,绝不深交。程千里性格孤傲,武功高强,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多年来和大家都没有形成深厚交情。说来也可笑,王滔、康怀顺二人对高仙芝的嫉恨,不是因为他多么受夫蒙灵察将军重视才招致的,而是因为他高仙芝捞着的打仗机会比他们多得多。平常时都没事,只要高仙芝领军出征,这二人的醋坛子立马就翻了,没少在夫蒙灵察将军面前说他坏话。
夫蒙灵察将军当面不说什么,事后常捂嘴偷笑,这提着脑袋出去卖命的事,你们也争,是精还是傻啊?但这也是人家夫蒙灵察将军独到的带兵艺术。试想,要是一到该出兵打仗了,手下武将没一个愿领兵出战的纷纷缩了脖子,还不把夫蒙灵察将军急死。
高仙芝当上了鸿胪寺卿,代理御史中丞,安西四镇节度使一职,以这个身份如何处理与这些将军的关系,他还真是得了夫蒙灵察的真传。
武将心思浅,做事也简单,安稳下来的高仙芝这天升帐后直接就把程千里、毕思琛叫到帐中,开门见山的问程千里道:“你外表像个爷们,可做事绝对像娘们,这是为什么啊?”
这话把个程千里问的不会回答了,怎么接高仙芝这话呢?正支吾间,高仙芝等不及了接着说:“我们常年在边关领军作战,生死系于一线,今天骑着马出去了,明天可能被人抬着回来,没准脑袋都不知丢在了何处。这样的残酷环境下,都不能让你对你身边这些同帐为将的产生一些兄弟情,手足义吗?说你做事像娘们,你不服吗?”
程千里也是在边关靠战功起来的将军,高仙芝带兵长途奔袭,血战连云堡一仗,他事后也细细参研,心里也是非常佩服。但他不善言辞,心里就是把你捧成神了,嘴上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赞美了事。高仙芝今天的话,让他很惊醒,插手施礼道:“将军大人您说的是,千里今后改正。”
高仙芝摆手一笑,又对衙将毕思琛道:“咱俩也把帐算算吧!”
毕思琛当然知道高仙芝说的是什么,他官职在安西虽比不上高仙芝,但人家是京官,是来镀金的,当时就连夫蒙灵察将军都让他三分。两年前更是找个理由把高仙芝家一块一千石的种子田要了去,碍于夫蒙灵察将军私下的多次劝导,高仙芝才不再追究,今天高仙芝一说算账,毕思琛立马明白,为自己解释道:“那田可是您赏给我的,您要是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吧”。
高仙芝此时哪还将那块田放在眼里,他现在可是安西四镇的节度使,要什么没有啊!听毕思琛说完,语气平和的说道:“那时是你京官的威风吓到我了,我哪会心甘情愿把一块好地送给你呢?不过现在不重要了,地你自己留着吧。”
毕思琛听完,楞在帐中,不知如何接下话。
二人退到旁边,王滔、康怀顺、陈奉忠等各镇将领此时也前来拜见,进到帐中,刚施礼完,高仙芝就命两旁兵士绑了王滔、康怀顺,拖出去打二十军棍。
王滔、康怀顺心里明白怎么回事,高叫求饶,拖到帐外裤子都给扒下来了,高仙芝又喊停。二人回到账内,跪倒拜谢,高仙芝却道:“你俩啊,真让我生气,不过现在我的气已消了。”账内所有将领均长出一口气。
同是武将,高仙芝的心思可不浅,多年同帐为将积攒下的小疙瘩,如不挑开,日后恐成隐患。今天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摆在众人面前,一笔勾销,今后谁还会私下议论,诸将没有二心,边关军士才能稳定。高仙芝的心思还真不简单。
他又把封常清提拔为庆王府录事参军,节度判官,专门负责安西四镇的仓库,屯田,甲帐,支度等所有后勤保障。对于斥候的选拔,也给了他极大的自主权,四镇军中兵士,看上谁都可临时调用,所属各部不得阻拦。高仙芝是吃到了情报的甜头,自此是格外重视情报的收集。
后来只要高仙芝外出,留在老营看家的永远都是封常清,别人他高仙芝还真不放心。
转眼近一年过去,河西战事屡传捷报,玄宗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重赏立功将士后命高仙芝镇守四镇,伺机再战,以备彻底平定吐蕃战乱。
紧张的战事渐渐平息,朝野上下无不为大唐帝国的胜利欢欣鼓舞,各方贺书纷至沓来,上上下下很快恢复了平常的一派祥和。
又是一年岁尾,腊月二十八这天,最后一次早朝。
高力士殿上宣旨,玄宗下诏将母妃原来的昭成皇后谥号加“顺圣”二字,为“昭成顺圣皇后”。
朝堂刚散,高力士马不停蹄又带人来到寿王府宣旨,惊的朝服未解的寿王忙跪倒在廊下接旨。
就听高力士展开圣旨高声唱念:“圣人用心,方悟真宰;妇女勤道,自昔罕闻。寿王瑁妃杨氏,素以端懿,作嫔藩国;虽居荣贵,每在精修。属太后忌辰,永怀追福,以兹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宏道之风,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于正月初二,昭成顺圣皇后祭日迁居太真宫。”
寿王李瑁跪拜接旨谢恩。
高力士等人离去半晌,寿王勿自跪倒在冬天冰冷的土地上,半天起不来身。抬起头时已是泪满衣襟。
玄宗找的这个理由,不管是谁都无法推脱。
武则天当朝的长寿二年正月初二,玄宗的母妃窦氏和皇嗣妃刘氏到武皇帝处拜贺新年,就再未回府。
睿宗李旦当时已不是皇帝了,刚被母亲武则天降为太子,自己称了帝,原太子李成器也被降为皇孙。即便如此,武氏家族的武承嗣等人也不想放过他,唆使洛阳百姓几百人诣阙上书,以‘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为由,请武则天废黜李旦的太子身份,让武承嗣当太子。
时任丞相岑长倩、格辅元得知后极力反对,不久就被武承嗣诬陷下了冤狱,死于狱中。还是凤阁侍郎李德昭出面,武则天才给了个面子,没有废黜李旦的太子身份。
宫内身边强敌环伺,宫外李旦也失去了外援。由于琅琊王李冲,越王李贞准备不足,起兵反叛武则天失败被杀,还牵扯进来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纪王李慎、江都王李绪、黄国公李撰、东莞郡公李融、常乐公主等,或被逼自杀,或斩首于市曹,或死于流放途中。李唐宗室几乎被杀戮殆尽。李旦自己的一家老小也在风雨飘摇之中,活的异常艰难。
这太子当的,窝囊至极。就连武则天身边一个小小宠信的婢女都敢对他下手。婢女韦团儿,痴迷李旦多年,李旦当皇帝时她轻易进不到身前,如今降为太子迁居东宫,在朝廷也孤立无援失了势,韦团儿又动了心,数次借武则天派她来探望李旦的机会引诱李旦,甚至有一次趁身边无人直接褪了上衣裸露**,要和李旦成就好事。
李旦知道她是武则天身边的宠婢,焉能不防,他哪知这韦团儿安的什么心啊,情急之下一通怒骂。但也只是骂骂,都不敢拔出宝剑一杀了之。韦团儿倒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羞辱,回去后竟然编排个故事,称李旦的窦氏和皇嗣妃刘氏合谋在宫中设蛊,诅咒武则天皇帝。武则天什么反映?听完就放在一边,跟没事一样。可等到来年二妃来给自己拜贺新年时,她可不客气喽,问都没问此事的真假缘由,直接让人密杀了二妃。
李旦尚不能自保,爱妃贺岁失了踪迹,情知是遭了武皇帝的毒手,心中愁苦怨恨异常,寻也不敢寻,问都不敢问,人前还得强装无事。直到睿宗李旦再次继位后,才下令将二妃失踪的嘉豫殿掘地三尺,但也未能匿得二妃的遗体,成了一桩历史悬案。窦氏和刘氏失踪的这一天就成了祭日。
早朝刚下昭追封,下得朝堂就来了这么一招,此时的寿王想起半年多前,玄宗令他们兄弟诸王学习《孝经》,原来是早早隐有伏笔,推脱就是大不孝,读诵孝经有感之短文,历历在目。知道昭成顺圣皇后这段历史的寿王,再是不舍又怎能不顺从。
当日骊山华清宫的回眸一笑,才有了今日的杨太真。正月初二,杨玉环奉昭入住太真宫,赐道号太真。褪下王妃服饰换道装,每日诵经祈福,为太后追冥福。
寿王李瑁已知,自己的爱妃再也回不来了,每日在府中足不出户,心下是极度的委屈和万般无奈。可夺妻之人是当今天子他的父王,他又能如何,想拼命都不知找谁拼去。直到四年后,杨玉环被正是册立贵妃,鸾孤凤单的他才在玄宗作主下,重新娶了一位姓韦的王妃,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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