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莫伤他，我要这个玩具，你别给我弄坏了！”我听到小变种的声音。
“大人息怒，这随从才跟了属下没多久，不懂规矩。”舟大人也一边劝解，然后冲我怒吼一声：“滚出去！”
爬起来内心愁闷的看向舟大人的眼睛，他视线里那股莫名怒意灼烧我的眼眶。被打被骂还要帮他顶包，还有比这更苦逼的差事么？
“是！”我垂下眼应了声，扶着胸口退出殿内，立在旁边的廊柱下等他。
舟统领半晌才从里面出来，脸色不怎么好看，不过看起来身上倒是没问题，应该没被虐待。
“大人，那两个没为难你吧？”我迎上去问。
斜眼瞅了我一下，他一句话不说向外走去。舟大人此刻内心是有多郁闷，算了，我就不与他计较吧。
皇家宴会何等气派，歌舞升平、欢声笑语。我这种小官自然没有权利坐席，立在舟统领身后不远处等候着差遣，悄无声息观察着舟大人的举动。他也不与旁人交谈，独自斟酒，偶尔和来人点头招呼，再无多言。这样孤僻没朋友太自闭了，哎！我想上前说点什么逗逗他开心，却见他一眼瞅向门口顿时整个人表情都变了。
扭头去看，门口来人是袁载和袁焕一家子。就算是宰相也不至于让大人这副见鬼的表情吧。我又看回大人，他脸上的神色欣喜动容复杂的变化着，眼神掀起惊异的波澜。
这时我顺着大人的视线看过去，袁焕身边有一女子，娥眉粉黛，粉装玉琢，装扮淡素雍雅，轻轻随身边人走进来，仪容绰约。从这行人进来舟统领的视线就没再挪开过，紧紧盯着人妻。看舟大人一副丢魂的样子，难道她就是洪若碧。
坐在上位的余朝忠这时走过来对着袁载说：“袁大人，想不到今日也来了。”
那变调的嗓音让人听着极其不舒服。袁载大人一躬身道：“今日余公子生辰，连皇上都特意庆祝举办了皇宴，袁某岂有不来之理。”
也不知是不是那个‘皇上’一词让余变种不爽，他撇了撇嘴板着脸道：“谢袁大人，请就坐吧！”
袁大人一家坐在对面不远处，舟统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洪若碧，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犀利，袁焕忽然侧头过来与他对视。袁焕对他一直盯着自己妻子倒是不以为意，反而微微含笑端起酒杯远远向舟皓敬酒。
自家舟大人冷冷的回视一眼，也不见动作。那洪若碧察觉身边人的动作也抬眼望向大人这里。两人这才隔空终于对视，她表情先是一怔，凝神望着舟大人，一双波光闪动的眸子似乎有着无尽言语，最后微微颔首，莞尔一笑，算是见过。
手中的酒杯都快被他捏碎了，我忍不住上前在舟统领身后提醒：“大人，人多，避嫌。”
他微微侧头余光扫了我一眼，这才松了手劲，低沉的说了声：“倒酒！”
看他手中的空杯我甄满，他不吭气一口接一口的喝，眼神又飘过去看着袁夫人。
哎，何苦这么折磨自己，人家已成了人妇，大人却还痴心惦念。
宴会行进了一半，舞女们的舞姿似乎令各位大人不甚满意，有人提议让众位女眷尚舞懂音律者献舞。几位女眷跃跃欲试，大展舞姿。最后不知谁提议选了袁夫人上前献舞，因为袁焕很少带这位夫人出门，众大臣都望一饱眼福。
只见洪若碧落落大方起身向众人躬身道：“如此若碧在此献丑了。”
音乐悠扬响起，袁夫人轻移莲步，腰身柔韧，抬腕低眉，彩裙飘逸，若仙若灵。连我都看呆了，何况舟大人。偷瞄他一眼，此刻已不见了开始的震惊和翻涌的情绪，反而对她袅娜飞舞的舞姿不太感兴趣。眯着眼看袁夫人的一颦一动，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冷清。
可我却受打击了，难怪大人对这洪若碧念念不忘，这么仪态万千，风姿卓越的女子令世间男子难以忘怀是正常的，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相比我的笨拙，办个事漏洞百出的样子，还有根本没机会穿上这么华丽的云裳人前显露。怎么可能获得大人的心呢。
一曲结束袁夫人在掌声中屈身行礼退下，大臣们又娱乐交谈。在百无聊赖中挨到宴席结束，有些大人相约打诗，有些围在余朝忠左右献媚，有些则自行游玩。
舟统领走到林苑后门查看了防卫，向回走时，他表情沉闷一路不语。估计见了老情人心情酸爽。
“大人”见左右无人，我唤他，舟统领停下看我。
“心里不爽是要说出来的。”我上前瞅着他说。他撇开头，继续前行，好似我说的是废话。
“你又知道什么了？”他不带语气的说。
“属下看出大人有心事。”我说着小跑两步跟上他：“不如同属下说说？”
“哼！”他轻笑，“与你说有用？”
“属下愿为大人解忧！”他怎么总是怀疑我的能力和漠视我的良苦用心呢。
“我看，你只会学狗叫！”他语气揶揄道。
我一头黑线，能不提这事了么，还能愉快的交谈吗？
“大人，若是实在思念洪姑娘，不如属下替你约她出来一叙？”我实在看着舟统领这个样憋屈。
他猛的停下脚步，转头过来眼神变冷喝道：“不许多事！”
又拍马屁拍到驴蹄子上了，我垂头丧气的回答：“是”。
半天感觉身前的人没动，抬眼看，他却眼神复杂的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盯出个洞似的。
我一脸懵逼状，一个劲的回想刚才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温大哥今日也来了，怎不见你与他热烙？”半晌舟大人冒出一句话。
“……他来了么？”我回想了一下，还真没注意。
“准你半日假，去找他吧。”他说着一转身大步向前走，甩下呆若木鸡的我。
等等，舟大人不会一直在误会我上次喝酒时对着温良候说喜欢这事吧？给个机会解释一下，那是把他当成了你好吗？可是，又不能说，因为现在是男子的身份，说出这话后，分分钟被舟大人秒杀的画面太惊心动魄，不敢想像。
我快被纠结的情绪给扯成两半时，发现大人要走远了，赶紧定了定神追上去。
“大人！属下、属下……”我喘着气追上他。
舟皓转身挑着眉看我。我憋红了脸说不出口解释的话，也不敢抬眼望他。
“属下不要假！”
他半晌没吭气，但那犀利的目光却一直烧在我脸上。
“舟大人！”一个声音，打断我们两之间诡异的气氛。
一个丫环打扮的姑娘跑过来，对舟统领屈膝行礼道：“我家夫人请统领大人到东湖凉亭一叙。”
“你家夫人是……”舟大人微微扬眉问。
“袁府袁公子夫人。”
咔嚓，我听见心里有什么崩碎了。本以为只是自家大人，对人妻念念不忘是个痴心情种，没想到那娇娘子竟然也对舟大人心有惦念。本来这是好事啊，人家有情人叙叙旧，没准还能联络一下感情。问题是，她若是揪着大人不放，这样一来，那还有我什么事？！
“你家夫人乃是袁大人的妻子……”舟大人声音冷然的说：“与舟某有何话可叙。”
听着舟统领这略带酸楚的推辞，那表情极不自然的绷着，我心想，大人啊！你还装什么，明明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人家身边去，还说出冷情绝意的话。
那丫环听了这话不但不气馁，反而露出笑脸说：“夫人料定舟大人会这么说，所以让奴婢捎了这件东西给大人。”说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件流苏珠钗，估计是年时久远已经黯淡了光泽，但依然遮挡不住它的华美。
舟大人眼神一凝，表情明显僵硬，接过珠钗用拇指轻捻了捻，似乎在思索往事，忽而表情一松大步向前走去。那丫环眉开眼笑跟着后面。
看来那洪若碧不但深得大人心还对他了若指掌。
东湖凉亭内舟大人和袁夫人相对而坐，舟皓头扭过去看湖面白鹭嬉戏，袁夫人眉柔目善久久凝望他，半晌没人开口。我和那丫环各站一边看着他们。难道他们都在用腹语交谈，为喵我啥都没听见。
“明来，我们好久没见了。”最终袁夫人先开口。
一开口就喊的这么亲近，‘明来’是大人的小名么？
“袁夫人”舟统领转过头来，表情淡漠，一字一句的说道：“今日约我来此何意？”
洪若碧眉间微蹙，略显伤感的说：“明来，你我虽多年未见，也不至于如此生疏。当年……我们之间相谈何曾如此见外？”
“当年？”舟大人表情疏离生冷的吐出这两个字，一双不言自诉的锁着袁夫人。
她表情一僵，躲开他的目光，起身拿起茶壶给他面前茶杯倒上，和风细雨道：“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怨，只是时过境迁，我们都不再是十几岁的懵懂少时。明来对我怨恨，婉儿不敢望你释然，只是可否听我一句。”
“不想听。”舟统领断然的回绝，转脸又去看湖面。
“……”洪若碧面露忧愁，微微叹息。
这声叹息让舟统领眼神黯然，眉峰蹙起，绷了片刻便转过眼看着她，语气缓和淡淡道：“如今，你已贵为袁府公子夫人，与我再无半点瓜葛，大可不必介怀舟某的想法。”
“明来，你说这话是故意在伤我么？”洪若碧面似桃李，双眼含着无尽的波光倾诉着哀伤，“你明知无论你身在何处我心中都会挂牵。”
舟大人听了这话脸色竟柔和许多，放在石桌上的手不自觉的握了起来，声音也温和道：“我……一切都安好，你无须挂念。”
“不，你不好。”洪若碧眼神锋锐起来，缓缓站起身说：“你对他一直怀恨在心，我知道你在为郑国公办事。”她转身缓缓走到亭边望着湖面继续道：“我不怨你与袁府为敌，也不怪你怨恨我们，只是你不该于社稷百姓不顾，于朝廷忠臣不顾，残害忠良，祸害百姓……”
“够了！”舟统领一声呵斥，令我心颤。跟了舟统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样动怒又极其克制的表情，一时间我竟不知该上前劝他，还是该劝袁夫人离开。
他眼含冷意起身上前猛地扯住她胳膊，让她转身对视着自己说：“你是袁焕派来当说客的吧？”
一旁袁夫人的丫环看不下去了，上前去拉舟皓的胳膊喊道：“你放开我家夫人，怎敢如此无礼！”
舟皓回头看那丫环一眼低喝道：“滚！”
那丫环望着舟大人的眼睛竟然吓得浑身一抖，不敢言语。
“荣儿你先下去。”洪若碧倒是不见半点怯意，眼神定定望着舟皓吩咐自己的丫环。
“夫人，他……”丫环不放心，但是已经退却一步。
“明来不会将我怎样，你去。”袁夫人眼神不曾挪开，语气却不容置疑令荣儿转头离开。
我当即对这洪若碧敬佩起来，她以柔绕刚，以退为进字字扣心，临危不惧，见怒不怯，足见其智谋和胆量。舟统领此刻的发怒是因他无法反驳她的话，却又精准的击中自己要害。他为她凌乱，也为她失了分寸。
洪若碧只字片语的几句话竟然比我在他身边苦苦寻找机会的几个月都来的奏效。
可见，她在舟大人心中有多重。
“袁焕与我提起你的近况不错，不过此来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们……”洪若碧望着他的眼睛豪不畏怯的说：“都担心你。”
‘我们’指的是她和袁焕么，这不是更戳中大人的痛处。
“是担心还是可怜？”舟统领此刻握着她胳膊的手臂在发抖，冷笑说：“还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明来！”洪若碧微蹙眉心，轻斥。
“不要喊我！”舟统领低吼道。他双手抓住她胳膊，逼她对视。在他的强势下洪若碧的身子不得不后仰，强作镇定的神情也出现一丝惊乱，肩膀不知因为舟皓的手掌太用力，还是太害怕而微微颤抖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掉到身后的湖里。
感觉要是再不上前就会出人命，不出人命也得出乱子，那对大人和袁夫人影响都不好。我不假思索上前扯住他手臂制止道：“大人，冷静些！”
“走开！”他头都不回手臂一摆挥开我的制约。我被大力的甩出去，背后撞到亭边的柱子。他一掌挥开后掌风直直劈向石桌，那桌子在我面前应声碎裂坍塌。
我瞪大了双眼，心惊肉跳，不敢置信舟大人的怒火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要是那一掌偏一点打在我身上……擦，今天是有多晦气，先被余变种揍摔，现在被自家大人连扔带吓。
忍着背后传来的阵阵麻痛，跪身在地道：“大人息怒，皇家林苑内，切不可惹来众人注意。”
舟统领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激，眼神复杂的沉敛了一下，缓缓松开钳制洪若碧的手。
谁知袁夫人竟然笑了一声，望着他道：“这下多年的怒怨可算泄出八成吧？”又回头望了望碎成石块的桌子：“可惜了这桌子是惹了谁了。”
没想到洪若碧如此大度，丝毫不与舟大人计较，反而以风声笑语化解了尴尬。我一下从情敌角色秒变迷妹，难怪舟大人对她念念不忘，袁夫人风采机智何其出色。我瞬间被圈了粉。
“这石桌是替我受过了。”洪若碧眼波含笑望着舟统领。
舟大人双眼暗眸闪耀，一时对望无语。看着大人又恢复了冷静，我扶着柱子站起来，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这位小兄弟，你没事吧？”袁夫人过来搀扶我一把，我简直受宠若惊，忙摇头。
“明来，这石桌已碎让人好生伤感，不如我们去那边走边聊。”袁夫人落落大方指着湖边的小径。这洪若碧举手投足都是这么风韵多姿，怎能让人狠心回绝。舟统领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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