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星舞下楼
星月湖难得的被月色做了魁首,星光只是陪衬而已,这个时候,月亮不是快乐的。
它,是孤独的。
孤独的就像是此刻的小星舞,站在自己的槐院中,看着不远的星月湖旁,苏歇在劈柴,小北做饭,牧先生神出鬼没。
在家乡的自己,或许也该这样吧!
和赵叔叔家的小敏窜上窜下,去海里捞虾,去孙婆婆的房里偷“糖果”,去街上喂食可怜的小猫小狗。
小北就像是赵叔叔家的小敏,苏歇就像是孙婆婆的重孙子,对着月亮喝酒的人,像赵叔叔,喜欢自己一个人在院里喝酒!
小树林里就只有三座房子,成斋里的那个人自己始终没有见过,还算有礼貌的那个小子却又人在陪,整片林中,恐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孤独的望着了。
自己一个人,从平州的海角来到这个干燥的城市,这里,嘈杂而又孤独,这种情绪许多人都明白是什么,那就是思念,对家的思念。
来到关南独身一人,是家里安排,也是自己的选择,但是无论在课堂上自己是多么的闪耀夺目,受人欣赏。
可是,这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已。
每天在学院被老师和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是孤独的,因为自己找不到跟自己能做朋友的人。
有些人或许对自己很好,但是总感觉欠缺点什么,虽然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这种感觉却的的确确的存在。
回到了星月湖,自己一人独处一楼,依旧是孤独的,只有看着失风小筑所发生的一切,自己才会身临其中,以为自己也和他们在一起斗嘴,忙碌,那才会忘记自己的孤独。
那里是活泼的,是有生气的,有生活气的,那才是自己喜欢的,而不是一人独处高楼,看着孤独的月亮,用她的光芒,逼退了身边所有的星辰。
她好像下去,但是似乎又跟他们不熟,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比较有礼貌,但是似乎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那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交际多一点,但是自己就是不喜欢她那副一直不高兴的面孔,好像谁欠她钱一样。
星舞喜欢笑,也喜欢别人笑,是微笑。多数情况下,微笑代表一种善意,小星舞喜欢这种善意的信号。
轻轻的,从西北吹来一阵风。
那是凉州的风,虽然树林已经过滤掉了里面的沙土,星月湖的水面更是给了它一种湿润的感觉。
但是星舞依旧不喜欢那种风,来自凉州的烈风,经过再多的渲染也去不掉里面那种沙土的腥味。
还是平洲的海风好,小星舞这样想。
带着一丝海盐的咸味,温暖湿润,清晨温润,中午凉爽,夜晚清澈。这是平洲的海风,也是小星舞所思念的感觉。
一阵西北风吹乱了星舞的思绪,转身,回了卧房。
一阵西北风吹醒了苏歇的浅罪,抬头,笑了月亮。
苏醒真的没酒量,何况是周宁关珍藏多年的仙翁醉,这可是他给苏歇的爷爷准备的。
牧先生自然不会醉,这是一个老酒虫,仙翁醉虽好,可到底只有一坛,何况还分了苏歇几口。
小北上好下酒菜之后就早早回房,捎带了两个馒头,自己一个人去吃了吧!
苏歇现在已经很迷糊了,一阵西北风将他吹醒,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什么支配者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看见天上那个大大的玉盘之后,苏歇笑了,那月亮很像一个人,像是流了眼泪的小北,苏歇不知道为什么小北会哭,自己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她哭。
就像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月亮会缺。
突然他又觉得月亮像另一个人,像是在冲着自己微笑的星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星舞喜欢笑,就像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苏歇喜欢看她笑一样。
看着苏歇的笑容,牧先生也笑了,当初自己应该也这样笑过,是一定这样笑过。
“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注)牧先生张口轻轻吟来,这是哪位顾学士,顾业成的词。
谁没有过少年愁绪?谁没有过少年轻狂?谁没有过对月痴笑?谁没有过当垆买醉?
不对,苏歇是自己买醉的吗?好像是有人灌的吧!
这其实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苏歇现在有点迷糊,又或者是醉了,彻彻底底的醉了。
只见苏歇猛然的站起来,顺手拿起盘子里还没吃干净的鱼骨架,指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牧先生,开口:
“阿丘。。。。”
完美的一个喷嚏,牧先生有点开心,虽然苏歇的喷嚏有的已经喷到了牧先生的脸上,但是这依旧挡不住牧先生的好心情。
他最喜欢看这些很少喝酒的人喝醉之后耍酒疯的样子了。
当然了,苏歇不是很少喝酒,他几乎是没有喝过酒,当然了,这个时候已经看得出来了,苏歇的酒品嘛,不会太好。
手里的鱼骨头向下耷拉着,然后,断了。
苏歇积攒的一腔热情没有断,他依旧拿着手里的半根鱼骨头,大声的说道:
“我苏歇这么大就没干过别的事,跟着老头子读书,写字,在他那个破书斋里呆了十几年,除了读书写字我什么都没干过,就连墨也是小北给我研好的我用。
但是我不想这样啊,我喜欢读书,但是我想读我自己喜欢读的书,光是诸子百家我就看了上千卷,还是不同版本都有的!
我中原有史以来十六次校书,十七个版本,凡是有的百家子集我都读完了,可是有什么用呢?
那老头他一辈子都别想我叫他爷爷!”
听着苏歇在痛诉自己的不快,牧先生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但是听到苏歇说一辈子都不想叫苏若方爷爷的时候,牧先生有些动容了。
自己在苏家这么久,就没有听说过苏歇对苏老头安排的事情有这么大的反抗情绪,自己也没有听苏老头说过。
是苏老头没有察觉,还是苏老头不想说呢!
牧先生一时有点拿不准。
牧先生的思绪在动,苏歇的嘴一直没停,依旧出了好大的声音,在呐喊着,这痛诉着:
“我这么大了就没有过别的想法,我就是想不通,老头子坐官坐到万人敬仰,坐到桃李天下,可是我爹不是一样参了军,成了折冲都尉,镇守边关。
三叔也是参军战死,但是为什么到了我这个孙子身上,就只能读书不可呢?”
苏歇的声调越来越高,这是内心激动的变现,第一次真正的喝酒,醉后释放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这很正常。
毕竟,他只有十五,也毕竟,他已经十五了。
对于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来说,想法难以掩饰,体现,在酒后表达出自己内心对家庭的不满,这很正常。
对于一个已经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内心滋生,繁衍出这种异常的情绪,也很正常,这是一个独立人格的形成阶段。
或者,有人叫它:青春期!
牧先生静静的看着苏歇的呐喊,苏歇的愤懑,苏歇的彷徨。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当时指着自己父亲的鼻子,骂他无能,骂他无用。
知道牧先生自己成了万千苍生都遥不可及的天道强者之后,自己才对这些想法有了不同的看法。
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不仅仅在眼界,见识,最重要的是对事物的看法,体悟。
月色迷人,凉风彻骨,牧先生当风而作,看着月色,品味着自己当时的行径、与此时手中的美酒、眼前的少年。
哦,还有一位款款而来的少女。
星舞下楼了。
在星光隐退,月光如洗的夜晚,连星舞走下了自己的小槐院,来到了苏歇的失风小筑。
这一刻,林中的小竹灯烛影晃动,不知是因为那凉州的寒风原因,还是由于其他的缘故,灯光变得暗淡了许多。
就好像,此时星月湖上的星星暗淡了一样。
牧先生没有动,这片林中,还没有什么能让他失了方寸,当然,苏家的异类不算。
远远的,星舞冲着牧先生浅浅的行了一礼,
这不是学院中学生朝着教习行的弟子礼,也不是江湖晚辈对前辈高人行的拱礼,更不是朝廷的官员向着天家行的跪拜礼。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万福,女子并腿屈膝,手于身侧结印,浅浅点身就是。
牧先生没有说话,也并没有习惯性的报以友好的微笑,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平白无故的淡了。
不能说平白无故的淡了,牧先生的表情是有原因的。
小星舞不喜欢来自凉州的风,那满是黄沙还有战马味道,哪怕这风吹到了关南,吹到了驰星院之中的星月湖上,这种味道她依旧不喜。
牧先生差不多,他不喜欢大海的味道,那种混杂着咸水鱼虾独有的气味的咸腥味,星舞身上有这种气味。
而且牧先生很不喜欢一种气息,一种很受人欢迎的气息,那是九院之一的悬壶院的气息,小星舞身上的这种气息很强烈。
这就是为什么牧先生在事后知道陆羽侯出手救助自己的时候牧先生没有半点表示,哪怕是一句话的原因。
人啊,总是有点什么讨厌的习惯和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