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萧煜缓缓收回原本要推门的手,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后,转身离去。
原本他是想带着李如菁去见下世面,也不算是有负李修所托,只是如今他哪里还敢,林银屏似是有些患得患失,这个时候他再和其他女子有什么沾惹,可就真的是火上浇油了。
当然,站在林银屏的角度来看,她所忧虑之事也绝不是无事生非,男子多是喜新厌旧且又贪得无厌之辈,不说旁人,就说萧煜的父亲萧烈,**韵事何曾少了去?牡丹的花主、道宗的仙子、魔教的圣女、大郑的公主,再加上萧煜之母,不算那些露水姻缘,就已经有五人之多,再说她自己的父亲林远,在自己娘亲过世之后,不也是立马娶了红娘子?男人专一,更多的时候不是因为痴情,而是因为没有花心的资本。
随着萧煜一步步登上高位,原本无人问津的他似乎一下子开始走桃花运了,一个又一个出彩女子出现在他周围,却又若即若离,林银屏看在眼里,却没法多说什么,让她如何不恼?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在萧煜只是一株树苗,其他鸟儿还都看不上眼的时候,林银屏这只鸟儿在上面做了个窝,风也好,雨也罢,两者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很幸运,这颗树苗不但没有被风雨折断,反而是越长越高,随着树苗一天天茁壮,终于长成参天大树,林银屏觉得似乎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有很多鸟儿开始留意这颗大树,一天天围绕着大树盘旋,甚至想着鸠占鹊巢,最不济也要在别的枝桠上建上一个窝,这么大的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不是?
女子在这种事情上的敏锐直觉让林银屏感到有些不安,但更大的一个噩耗却让她倍感绝望。
无嗣。
因为萧煜曾经特别为林银屏设立了一队暗卫甲士负责传递私信,所以林银屏与慕容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
林银屏在信中曾经笑言慕容何时大婚成为掌教夫人?又道自己与萧煜日期大致定下,到时一定要来云云。
前几天慕容在得知林银屏与萧煜婚期将近之后,特意写了一封信给林银屏,在信中慕容告诫林银屏,因为她身体损耗太大的缘故,最好不要孩子,若是强要不可,怕是母子两人都会危险。
如今的萧煜身为一方诸侯,若是没有子嗣,不说萧煜本人作如何想,他麾下的将领也不会同意。若是无嗣,等萧煜百年之后,这偌大基业,何人继承?
对于这道晴天霹雳,林银屏只能将这个消息深深埋在心底,平日里还要强作无事。她该如何?她又能如何?
咽泪强作欢。瞒!瞒!瞒!
等到瞒不住的那一日,也许就是缘尽时候?
坐在临风阁内的林银屏忽然感到一阵胸闷,皱着眉头,用手捂着嘴轻咳了几声,咳嗽声中带有一分嘶哑。
林银屏低头看了眼掌心上的点点鲜红,然后拿出一方手帕,一点点地将手上和唇上的鲜血拭去。
这位曾经连马贼都不敢杀,被萧煜打趣为妇人之仁的公主殿下,从怀中拿出一卷被佛门奉为无上绝学的未来劫经残卷副本,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神色。
这是慕容连同书信一同赠与她的,劝她无事便依照经本上的方法调养自身,未尝不能活过花甲。
林银屏看着手中未来劫经怔怔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空无一人的临风阁中响起一声轻笑,无声之中,显得刺耳异常。
临风阁下有一小潭,在整修引水之后,有一瀑布从潇湘山顶小湖起始,途径临风阁畔,最终落于小潭之中。
林银屏随手一丢,那本在修行界中不知要引发多少血战的佛门宝典就沿着瀑布落入小潭,起先还能水面上漂浮,浸透湿尽之后,就缓缓沉入水中,没有半点波澜。
林银屏握紧了那方还沾染着血迹的手帕,轻声自语道:“不用等到人老珠黄,也不用等到瞒不住的那一天,不会惹人嫌弃,真好。”
……
做人随从,最重要的功夫就是察言观色,林寒当初能被萧煜选作亲随,靠的就是高人一等的察言观色本事。
这段时日,萧煜可能不觉,但林寒却已经察觉到自己姐姐林银屏的境况不是太好,心情郁郁,本就大病初愈的身子,似乎也不大乐观。
这让林寒颇为忧心,先不说两人姐弟之情,就是林寒在萧煜手下立足,也是多仰仗了萧煜小舅子的身份,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家姐姐的缘故。
他也知道自家姐姐表面上柔和,但性子里却还是有那么三分傲气,断不会与人共侍一夫,故而这心结八成还是出在情事上。
萧煜平日里持身极正,在这方面,林寒倒是没有多想,而无嗣的事情林银屏就连林寒也未曾多言,所以林寒也只是以为自己姐姐多想罢了。
看到萧煜下来潇湘山,林寒站在外侧回廊上,扶着栏杆,微微眯眼。
……
草原春天一样是寒冷刺骨,不过这对于草原上的贵人们倒不是什么苦恼的事情,反正草原上从来不缺皮子。但是对于那年只有十三岁的林寒来说,却是格外的冷,是几乎要把他冻死在草原上的冷。
那时候的林寒刚刚没了爹娘,族人四散,只剩下他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在草原上游荡。
一个披着白裘的少女骑了一匹同样雪白的骏马,带着两名随从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不过没走多远便掉过头,来到他的面前。
那时候的林寒可没有今日的油滑,只是冷漠的看着坐在马上的少女,沉默不言。
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林寒?”
林寒满脸戒备,已经被冻得僵硬的双手紧紧握住手中弯刀。
少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冻坏了吧?要不跟我回王庭吧?”
这时,少女身旁的一名中年人脸色稍显犹豫,低声道:“公主,林寒的父亲可是因为叛乱才被大汗处死的。”
少女皱了皱鼻子,轻哼道:“没事,父王那里,我去说就好了。牧叔,你把他带上,咱们回王庭。”
然后林寒便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地被那中年人抓上马去,随着少女一起去了乌斯原上的金帐王庭。
那时候的林银屏已经不是独一无二的草原明珠,林远已经续娶红娘子为王妃,林银屏的日子也不好过。对于林银屏将林寒带回王庭的举动,林远虽然不满,却没有多说什么,但红娘子却很是刁难,当时的林银屏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怎么斗得过心思深沉的红娘子?
笨嘴拙舌的她只是争辩了几句,就被红娘子堵得无话可说,又被冷嘲热讽,只能是红着眼圈,倔强地站在父亲帐外,一声不吭。
最后还是牧白看不得林银屏受苦,亲自去向林远为林寒求情。
事后,当林寒见到林银屏时,尽管他已经被冻得小脸苍白,但仍旧是挤出一个笑脸:“姐姐说到做到。”
脸色冷淡的少年攥紧了拳头,使劲点了下头。
第二天,林银屏就病倒了。
足足在帐篷里躺了一个春天。
……
林寒手指深深嵌入回廊的扶栏上,脸色冷漠。
当下一是要好好宽慰堂姐,二则是要尽一些弟弟的本份了,一些龌龊事,林银屏做不来,他林寒做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