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语一出,某人彻底懵住了。
她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愣愣地瞪着面前的陶沝,嘴唇一直哆嗦个不停,却始终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半晌,她突然恢复了神态,只是声音听起来低沉得有些可怕。
陶沝松开她的手,语气沉静地回答:“我是何人对你而言并不重要,所以你无需知晓,我今日也不是专门来威胁你的,我只想知道关于倾城的下落,只要你能诚实回答我的问题,那么刚才的那句话,我半个字都不会向外透露……如何?”
“哼——你想诈我?”出乎陶沝的意料,在听完她提出的这一条件之后,那位冒牌衾遥并没有顺从地选择配合,而是咬死不肯松口——
“我自然不是以前的那位九福晋,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衾遥,我的名字叫遥儿,是九爷近日新纳的侍妾,仅此而已……”
“只是这样?”陶沝虽有些愕然对方此刻的反应,但旋即便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你和九爷套好的说辞吧?既如此,那你可愿随我到九爷跟前当面对质?”
她问这话的时候,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嘲笑,看在某些人的眼中,自然显得格外扎眼——
“九爷他如今对你好,无非是因为你的这具身子是以前那位九福晋的,可若是被他知道你这具身子的内里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位九福晋了,你说,他还会继续对你好么?”
“什么叫内里已经不是以前的九福晋了?”这次还不等冒牌衾遥开口,那名叫裳儿的小丫鬟就已抢先一步出声接茬,且面带疑惑地不停在陶沝和冒牌衾遥脸上来回逡巡。“九爷之前明明就找人验过,主子的身子明明就……”
“别听她胡说八道!”冒牌衾遥不等她说完就已强行出声反驳,目标是对准陶沝:“你这刁仆凭什么说我不是以前的那位九福晋,我失忆了,就算想不起以前的那些事情也是正常,九爷都不曾怀疑过我,更轮不到你这外人来对我指手画脚!”
“是吗?那我倒是有点好奇,你究竟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只是在人前装失忆?”
陶沝闻言冷笑两声,而后好整以暇地反问。“我听说,一个人即使失忆,她以前喜欢的东西还是一样会喜欢,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喜好忘得一干二净,亦或是装作喜欢……”
她重重强调了最后四个字的音,然后满意地看到对方瞬间黑了一张脸——
“譬如那日在会仙楼里,九爷点的那些菜全是以前那位九福晋喜欢的,可其中的那道蟹黄小笼包和蟹黄水晶饺,你看上去明明就不喜欢吃,但在九爷面前,你却偏偏要装出一副自己很喜欢吃的模样……这点我可有说错?”
“哼——你以为就凭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九爷他就会相信你么?”陶沝的这番找茬行为显然让对方心中有所顾忌,但因为没能点到什么实质,也让那位冒牌衾遥的口风依旧紧闭。
陶沝倒是不以为然,依旧从容淡定地往下接话:“自然不止这些,但我的目的也并不是在九爷面前拆穿你的身份,因为这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才想和你打个商量,只要你肯告诉我有关倾城的下落,我便答应你保守这个秘密,反之——”
“哼,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吗?”冒牌衾遥不等陶沝把话说完便再度抢白出声:“恕我直言,相较于从活人嘴中给出的承诺,我更相信死人的口不会骗人!”
她说着,不留痕迹地朝此刻站在陶沝另一侧的丫鬟裳儿瞟了一眼,裳儿这会儿似乎还处在该相信谁的说法的震惊状态中,将信将疑的眼光一直在陶沝和冒牌衾遥脸上来回打转,并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个眼神。倒是陶沝这厢看得十分真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若不相信我说的话,大可以试一试!如果我们两人真到九爷跟前对质,你恐怕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她嘴上虽然句句紧逼,但身体却始终处于一种小心翼翼的戒备状态。“而且依我猜测,你既能知晓以前那位九福晋的喜好,想必你定是她认识或熟悉的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九爷府里的人……”
冒牌衾遥闻言继续冷哼:“你这是在说笑吧?以前的那位九福晋自然是九爷府里的人,难道这也算得上是理由?”
“不!”陶沝轻轻摇头,“我并没有说这一个疑点就能证明什么,但如果有这么多的疑点刚好都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却是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
“你难道没发现吗?你身上这件衣服上薰的是杏花香气……”相较于某人此刻的“惜字如金”,陶沝这厢却是一直滔滔不绝:“我以前听说,一个女人喜好的香气向来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而我也曾打听到,以前的那位九福晋并不偏好杏花香,九爷府里唯一偏好杏花香气的,似乎就只有曾经住在柳絮阁的那位、曾为九九诞下一女,可惜却难产而死的侧福晋瑶烟——”
这是陶沝前一刻凑到对方跟前时,闻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杏花香气而突然自脑海深处冒出的一个大胆假设。但眼下这个假设造就的效果似乎让人感到非常满意。
因为她这边才说完,冒牌衾遥脸上的神情便当场僵住了,而此时同样受到惊吓的裳儿也直直地望着冒牌衾遥——
“你是……瑶烟主子?!”
“裳儿,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不等对方说完,冒牌衾遥就已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她的这个称呼,并转过脸来狠狠蹬了一眼近前的陶沝——
“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如此诬蔑于我?我和你非亲非故,究竟是谁指使你来的?”
“诬蔑?”陶沝勾起嘴角,有意无意地瞟了身侧的裳儿一眼,“你也相信我刚才的那些话只是在诬蔑她么?”
裳儿原本就被陶沝的一番话搞得有些迷糊,冷不丁被提问,一双大眼顿时迷惑得眨巴眨巴,望向陶沝的神情亦是将信将疑。
见她明显有被说动的迹象,一旁的冒牌衾遥立刻出声驳斥:“住口!你这贱婢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是吗?那你有种与我去九爷跟前对质吗?”听到这话,陶沝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她一句。“虽然我对那位瑶烟主子不甚了解,但九爷总算和你好过一阵,他对你的性格喜好想必是非常清楚的……而他至今没能发现你身上的这些疑点,不过是因为你的这具身子的确是衾遥的,即便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同,估计也会被你以失忆为由糊弄过去,可一旦被他知晓你其实不过是借尸还魂,那恐怕……”
“你,你这个该死的……”冒牌衾遥不等她把话说完,脸上的五官就已变得各种扭曲起来,她恨恨地拿眼剜着陶沝,突然间快步冲上前来,一把拽住陶沝使劲晃了晃,接着一使劲,直接将陶沝推向了她身后的湖水中。
陶沝脚下一跘,猝不及防地被对方推进湖里,整个身子也跟着不自觉得下沉。
“救命!”她胡乱地扑腾着水花,下意识地发声求救,可惜这时候岸边除了冒牌衾遥和小丫鬟裳儿两人外,似乎再没有旁人了。
“看来你不会游泳,这倒真是天助我也!”冒牌衾遥略带讽刺的笑声从头顶幽幽传来,隔着朦胧的水雾,陶沝依稀可以辩出对方眼角处绽放出的丝丝笑意。“裳儿,我们走——”
“主子,我们真的就这样——”被她点名的裳儿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发展,声音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可惜话才只起了个头便被冒牌衾遥强行打断了——
“给我闭嘴,难道你也信这个疯子刚才的胡言乱语?还不赶紧跟我离开这里!”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难道说,裳儿你也想下去陪她吗?”
“不不不,求主子饶命——”
语毕,两人的脚步声依次响起、渐行渐远,陶沝心中的不安也跟着逐渐扩大——
她试图抓住什么,可是她刚才是被冒牌衾遥往正中央的湖里推的,湖□□,四周又无任何假山巨石,她根本没法借助旁的东西依附住自己的身体,只能在水里拼命扑腾。
正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正往亭子这边走来的,陶沝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希望,正试图张嘴喊救命,就听一个熟悉的男声温柔响起: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爷刚才不是让你在亭子里等着爷么?你跑出来做什么?”
是九九,这个声音明显是九九的。
陶沝胸口莫名一痛,说不出的滋味立时涌上心头。
还不等她有机会出声,就听九九那厢又继续往下问,大概是因为冒牌衾遥一直没出声,他这次的问话对象明显换了一个人:“裳儿,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你刚才做了什么,惹得你家主子不高兴了?”
“这……”裳儿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发颤,而且才说了一个字便被冒牌衾遥强行接过了话茬:
“不,不关裳儿的事!是妾身之前在亭子里等爷的时候,有个陌生丫鬟不知道打哪里冒了出来,要将妾身推到湖里去,妾身早有防备,及时避开了,没想到那丫鬟自己却掉进了湖里……妾身,妾身这会儿正要让裳儿去找人救她呢!
“什么?!”九九许是没料到竟有这种状况发生,语气赫然一凉。“遥儿可知道对方是谁的人?”
“妾身不知,那名丫鬟看上去着实脸生!”
“哼——真没想到这园子里居然还有这种居心叵测的小人,遥儿你别怕,爷过后定会多派几个人来保护你的……”
“那……掉进湖里的那个丫鬟……”
“哼——遥儿你还管那样的人的生死做什么?这丫鬟不救也罢!我们走——”
话毕,脚步声再度走远。
陶沝的一颗心也跟着渐渐沉了下去,身子发冷,手脚也逐渐无力,就在她整个人几乎陷入绝望之际,耳边又依稀传来一阵凌乱的、仿佛是幻听般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听起来同样感觉无比耳熟的男声,正迅速朝湖心亭这边跑来——
“二爷,快,她们刚才就在这边——天,人已经沉下去了……”
话音未落,耳边已传来“扑通”一声,有人跟着跳下水来——
“沝沝!!”
此时此刻,早已沉入湖中的陶沝依稀感觉到有人强行拉住了她下沉的身子,在耳边声声唤着她的名字,但她的意识却因为体温的流逝而逐渐消散,慢慢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朦胧间,她仿佛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是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身上的味道。
眼泪莫名涌了出来。
是他来救她了吗?就和她那次掉进御花园水池里的时候一样……
他来了,她便不会死了吧?
他一定会救她的……
她也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