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臻南的突然出现,赵辰奇袭谷河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一败涂地。
随后,秦军逼近赵军大营。这么做,很容易招致攻击。但对于现在虚弱的赵军而言,似已无所谓了。更残酷的,是饥饿对赵军的侵袭。连赵辰的食物,都变成了每日一顿,普通士卒的境况更是可想而知。
赵辰漫无目的的在营地中走着,所见到的士卒,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饥饿。
不知不觉,赵辰已走到营寨门旁。
守门的士卒朝赵辰跑来,行了一礼,指向门外道:“将军,秦军有使者求见。”
营寨门外,王政一袭黑衣,背着一个匣子,负手而立。
“王政?”
赵辰按住剑柄。
王政挤出笑容,“信安君,好久不见。”
“黑衣人告诉我你就在附近时,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雪愿半截出鞘,“怎么,你是来送死的吗?”
王政的声音平淡清冷,就像冬日的潭水,水波不起,冰冷沉静。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信安君以信义闻名天下,莫非是要将自己的名誉弃之不顾。再者说,杀了王政,又对赵军现状会有什么改变呢?”
说着,王政朝赵营内走来。
赵卒撑着长戟,仇恨的目光聚焦在王政身上。这样的目光,每一道都是一把利剑,会刺穿承受着的身体。王政面瘫脸依旧没有变化,僵硬笑着,缓步走过赵辰身边,朝着中军大帐走去。
王政说的没错,杀了他,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只会给后世留下,赵辰觉得生还无望,拉着王政垫背的污名。王政将赵辰看得很准,赵辰的确不会杀他。
‘蹭啦’,雪愿回鞘,赵辰跟了上去。
“信安君可还记得,三年之约么?”
王政坐下。赵辰眼睛微眯,看了王政一眼。“三年必反。如今,刚好是三年的末尾了。”
三年前,平阳之战,王政同样孤身为使,进入赵营。两人互相赌咒,要将对方先送下地狱。
“如今看来,是你赢了。”
“不,还没有。”王政说,“政此来,不是为了讥讽信安君。而是真心实意的,想要邀请信安君到秦国任职。只要信安君愿意前往秦国,就算是王政丞相之职,让给信安君亦无妨。”
赵辰扬起嘴角。
“为了一个败军之将?”
“为了一个可以平定天下的将军。”
两人四目相对,火光四溅。王政坚定的目光,就像是千年不化的玄冰,在赵辰炙热如火的目光中,仍然没有半丝动摇,连一丝一毫的精光,也不曾四溢。
赵辰突然仰头大笑,“你知道吗,我这么多年,一直有一件事情,非常遗憾。”
王政没有说话。
赵辰目漏凶光,盯住王政。“就是没有杀你!”
杀意扑面袭来,像是站在海浪中央,被海浪迎面拍打。王政岿然不动,目光仍紧紧盯着赵辰脸孔,说:“政也有一件事情非常遗憾。”
赵辰没有说话。
“就是不能够与信安君同国为官,”王政叹气,“当今天下,我主朝政,君征讨四方,又有谁可以抵抗我们联手呢?如果这么做,这个天下,恐怕早就平定了。哪里还会有那么多人,因为战乱不断,流离失所呢!”
王政望进赵辰眼睛,说:“信安君,只要你答应前往秦国。我军马上就可以从空岭关撤退,秋毫无犯,并给你的士卒提供足够的粮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信安君。我也是顶住巨大的压力,才能够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想想外面的士卒,为了一个人的信念,让他们都死在这里,值得吗?”
赵辰眼神闪动。他不得不承认,一瞬间他也动心了。只是前往秦国,并不会给他造成更大的损失。事后,他也可以找一个机会,再逃回赵国。
但随即,一道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脊背流到足底。
赵辰大笑起来,“王政,这般小伎俩,你休想骗过我。什么入秦为官,什么立即撤军,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想要骗我出营寨,乘机袭杀我,然后再进攻我军营寨才是真吧?哈哈哈。没想到堂堂大秦丞相,雍平君王政,竟然会使出这般低劣的手段。王政,说出去你不怕被别人嘲笑么?”
“信安君……”
“休想骗我。当年就因为你送剑之事,我差点就死在了牢里。如今又送上这样一份大礼,不知又是何手段,要我死无葬身之地。王政,就算你正面进攻,我现在也不一定能够抵抗。你又何必做这些费心不讨好的蠢事儿?”
王政脸色不变,取下背后匣子,放到桌上打开。剑身漆黑,熟悉的造型和纹路,熟悉的感觉。
莫邪。
干将莫邪,雌雄双剑。
虽然纹路不尽相同,外观也有所区别,但那种感觉,却是不会变的。
“政当年赠剑之意,难道信安君就一点没有看出来么?只有我们联手,才能更快的终结这个乱世。而信安君非要一意孤行否?”
“哼。我的确不明白!我所知道的,只有我被留下的印记!”
一股怒气冲上赵辰脑袋,让他浑浑噩噩,晕晕沉沉的。赵辰转身背对王政,哗啦扯下自己身上的衣袍。后背上,经历多次征战,变得残缺的凤凰图,更加狰狞刺眼。
王政的身子也不自觉向后仰,想要避开这诡异可怖的画面。
片刻之后,赵辰穿上外袍,回过身。赵辰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或者说冰冷,冰冷得就像一块千年玄冰,还散发着寒意。似乎,空气的温度,也顿时下降了许多。
突然,赵辰手动了。
心有灵犀一般,王政也动了。
雪愿蹭然出鞘,冰寒的雪花在空气中舞动;莫邪也随之出鞘,在空中划过诡异的黑色弧线。空气再次静止下来,雪愿抵在王政喉咙上,莫邪也同样刺破赵辰胸前。
鲜血从王政喉咙流出,瞬间被雪愿冻结。
鲜血从赵辰胸前流出,一直不歇,赵辰不以为然,浑然不觉。
“信安君,”王政声音嘶哑,“同归于尽?”
赵辰笑了笑,说:“你知道吗,当年你离开营地之后,我就以月姬的名义对天发誓。下一次,下一次见到你,一定要杀了你!如果你稍微聪明一点,就不该来的。”
“只要有一线机会,我就会来。”
王政开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臻南只凭万余骑兵,就可以遏制住空岭关,在整个赵国的威势下,将你挡在这里。”王政没有给赵辰半点喘息的机会,“因为这一切本就是赵国人设计好的。是你所守护的那些人,早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放弃你!”
放弃你,放弃你,放弃你……
赵辰恍然大悟。空岭关,从后方进攻,不好防御,无论对秦军还是对赵军来说都是这样。现在赵国仅上党就留了守军两万,可征之兵不计其数,却没有任何人对赵辰的状况作出反应。原来,吴用一党人的真正阴谋,是在这里。他们早就勾结好了秦国人,准备让赵辰战死沙场。
手中雪愿一软,落到桌上。
王政也收回莫邪。
赵辰有气无力看了王政一眼,如果这个人想要杀他,方才就是最好的机会。但王政没有。“信安君,”王政继续说,“这样的赵国,留下来,又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付出一切,他们却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跟我去秦国吧,天下之兵,秦国占一半;辎重粮草,不计其数,提供给你。和我一起,平定这个天下吧,信安君!”
赵辰低着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王政说的话。这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份。对于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发现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努力,其实毫无意义更加残酷。那些他倾尽一切想要守护的东西,原来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他的守护。就算白白付出,赵辰也可以坚持下去。但,
为之付出一切之后,还反被捅一刀呢?
赵辰想到孟龙,这些年,为了个人信义,孟龙留在赵辰身边,甚至与他一起和昔日的同胞作战。但最后的结局却是被暗杀逃走,不知所踪。
赵戈,征战沙场数载,最后没有像个战士一样死在战场上,却被一群废物杀害。
还有他自己。
征战天下,除了声名,他还得到什么呢!
赵辰心里无声咆哮着。如今,他终于完成了当年的愿景,名扬天下,震慑四海。可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赵辰问自己。和月姬一起,在一座山上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赵辰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他不想欺骗自己,他爱月姬,但无法忍受那样普通毫无变化的生活。他渴望鲜血,渴望荣誉。
走向失败。
呵呵,赵辰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
去他妈的赵王,去他妈的吴用。我赵辰守护的才不是这些人!赵辰抬起头来,血红眼珠看着王政,狰狞一笑,“你走吧!王政,谢谢你!”
但是,我也要继续坚持下去,战斗下去。
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哪怕还有一点希望,就算是死,我也必须走下去。这一点,我们俩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