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辰和魏东河朝营寨内部跑去。
谁能想到,平静的夜色之下,虚弱无力的阴影竟然暗藏杀机。赵辰疯狂奔跑,身体却一阵无力。呼气的速度快要跟不上身体的需求,使得他一阵乏力眩晕。如果魏申死了,大军将未战先溃,情况不可想象。士兵将会爆发怎样的骚乱,是赵辰此刻不愿意去面对的。
跑到中军大帐,赵辰蓦地停下脚步。
魏申穿着黑金玄甲,一手按住剑柄,站在营帐门外。表情冷漠肃穆,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如黑玛瑙泛着微光,威严冰冷的看着士卒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
魏申没事儿?
赵辰撑着膝盖,喘了两口粗气。
魏申偏过头,视线转移到赵辰身上,凝眉怒目,若有所思。
“上将军,发生什么了?”魏东河赶了上来,站在赵辰身边。
虽然魏申看起来没什么事儿,但营寨内却仍一片混乱,不时有士卒跑过,表情惊慌不已。这样看来,营寨内还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赵辰眼角余光瞟过跑过的士卒,困惑的发现这些士卒全都身穿蓝袍,是韩国人。赵辰有些明白过来,心下却更加担心,问:
“不是韩国人出了什么问题吧?”
赵辰不知道韩国统帅是谁。
魏申看着搅在一起的赵辰和魏东河,疑虑之色更甚。手掌在剑柄上缓缓拂过,魏申口气严厉地问道:“你们俩一直在一起吗?”
“我也在问你话呢。”
赵辰当即不乐意了。虽说魏申是假盟主,可也没有权利居高临下的质问赵辰。赵辰反问道:“我跟魏东河是不是在一起,和营内现在的骚乱有什么关系么?”
火光从魏申脸上飘过,忽明忽暗,映得魏申脸色阴晴不定。
片刻,魏申吐出一口浊气,说道:“韩元死了。”
这个消息从魏申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死了一个普通士卒一般,无足轻重。但赵辰却脸色大变,仅凭直觉,赵辰就能知道,这个韩元,便是这次韩国大军的统帅。一开始,营寨内传来的‘大将军死了’,并不是指魏军上将魏申,而是指的韩元。
赵辰明白过来,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韩国人一向软弱无能,在战场上一触即溃。有笑话说,韩国人在看到敌人的影子前,就会转身逃跑。现在韩元死了,只有上天会知道韩国人会怎么做。
“那,现在该怎么办?”
魏东河也知道事情轻重,开口询问身旁两位将军。
魏申背过身。“韩国人那边,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魏申走向中军大帐,“你们先进来。”
中军大帐立木横梁,以一根根雨凇木支起。魏国工匠精巧的技术,将木头立得稳稳当当,即使一个大汉猛撞,也只是摇一摇而已。一张巨大的砧布覆盖在骨梁上,遮天蔽日,犹如穹庐覆盖。雨凇木隐匿在这样庞大的构架下,散发出微微的清香,像是雨过天晴后的淞木林。
奢华,精巧,大气。
可以正是这个中军大帐,现在里面一片潦倒。桌椅歪七倒八的横在地上,不少桌子被锋利的刀刃从中切断,看起来营帐内是经过了一场恶斗。
魏申走在最前,浑不在意的扶起首座的长桌,坐下;曲着腿,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赵辰和魏东河也一人扶了一张长桌,对面而坐。赵辰狐疑的打量魏申,但魏申看起来除了神色有些疲倦,并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赵辰随手拂过桌面,将上面的尘土扫去。忽的,赵辰发现,桌面上竟附有一层淡淡的寒霜。赵辰心里一凛,忙查看身旁断掉的长桌。无一例外,缺口都有微不可查的冰星残余。
这是一把自带寒冷的剑。
赵辰想到了雪愿,伸手一摸腰间,雪愿稳稳当当的挂在哪儿。赵辰还不放心,拔出剑来,‘蹭啦’一声,雪愿露出一截身子。那冷若冬雪的气度,是别的剑无法模仿的。
寒光闪过,魏申瞬的睁开眼睛。精烁目光聚焦在雪愿身上,片刻之后,又缓缓合上双眼。
孙茂,薛平掀开营帐走进来。随后不久,韩国人鱼贯而入。副将韩匡走在最前,带着四五个将尉打扮的军官。韩匡大步走到赵辰身旁的一个位置,‘砰’的一声,一脚将倒在地上的桌子踹正。这声音在原本寂静无声的营帐内,显得格外刺耳,但魏申并没有开口责骂。
韩匡更是有恃无恐,‘哐当’,把手放到桌上。扫视了一圈营帐内的人,韩匡扣着下巴上的胡茬,问:“上将军,你说要给我一个交代。交代呢?”
赵辰心脏不觉骤缩。
赵辰发现自己有些害怕,这是一种古怪的情绪。坐在身旁的韩匡,就像一条疯狗,似会随时扑上来。赵辰甚至想换个位置远离他。
也许赵辰不会恐惧饿狼,但也会畏惧疯狗。
魏申一手放在桌上,另一手隐匿在桌下,紧紧扣在手心里。‘愤怒无益’,魏申告诉自己。如果不是这个时候不适合笑,魏申甚至会笑出来。
“刺客是楚国的奸细。”魏申说得斩钉截铁,“乘着我们注意力集中在‘招魂’仪式上,偷偷溜进营寨来。”魏申脸上浮现一抹悲痛,“杀害了韩元将军。”
“咚咚”,
韩匡敲了敲桌子,傲慢的质问:“这就是上将军的交代吗?”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楚国人的阴谋,魏申的话并没有意义。
“凶手呢!上将军,把凶手交出来!”韩匡身后一小将咬牙切齿,急吼道。
魏申脸色一寒,沉声道:“我已经说了,凶手是楚国人!韩乐乐将军莫非是要魏申深入楚营,去把凶手给你抓回来么?”
魏申的低喝瞬间震慑住原本嚣张的韩国人。
韩乐乐拉下脸,胸口起伏。“只要上将军愿意。”韩乐乐一字一顿,犟嘴应道。
“乐乐!”
韩匡大声责骂。
韩乐乐受责,咬住嘴唇,眼睛瞪得快要突出来。愤懑的看了魏申一眼,转身急步走出营帐。韩匡连忙赔笑,道:“还望上将军多体谅乐乐痛失父亲的悲伤。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人!”
魏申露出悲戚的神色,说:“痛失韩元将军这般猛将,魏申同样对乐乐的悲痛感同身受。”
如果不是了解魏申这人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赵辰差点相信魏申是真的悲痛不已。
一抹尴尬之色掠过韩匡脸颊。韩元的确是猛将,不过不是在战场上的威猛,而是在女人身体上纵横驰骋。就在临死之前,韩元还光着身子,和两个营妓在大营里赤身肉搏。
韩匡讪笑,已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势,道:“上将军,这如果抓不住刺客,恐怕全军上下寝食难安啊!”韩匡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光是想想,自己在睡觉的时候,会被一把刀糊里糊涂的割掉脑袋。我就在这儿一刻也待不下去。我们在座的这些人,恐怕还没开战,就要被敌人一个个给暗杀掉。”
韩匡的话让营帐内浓罩起一层阴云。
暗杀
这绝不是一个光明的词汇。它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恶心肮脏,与坐在营帐内这些光明正大的君子扯不上半点联系。仅是听到‘暗杀’两个字,就足以让人把胃里吃下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其实,”赵辰舔了舔嘴唇,说,“我看到了刺客。就在营寨旁,我看到他贴着营墙正准备逃走!”
“什么?”
韩匡惊咋咋的一下站起来。“那你没有把他抓起来?”
赵辰瞪了韩匡一眼,对这人的话有些无语。如果自己能够把刺客抓起来,哪里还轮得到他来提醒。只是...仅一想到那个刺客撞到营寨墙上,便销声匿迹,赵辰背后就一阵阵发冷。
“信安君真的看到了刺客?”魏申也有些疑虑的问。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会更害怕一点。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绝对比现在挡在联军面前的楚国大军来得可怕。
赵辰轻缓点头,非常认真诚恳。“魏东河将军可以为我作证。魏将军,你也看到了,对不对?”赵辰看向坐在自己正对方,一直保持沉默的魏东河。
“啊?”
魏东河似受到惊吓,一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猛正起头,脸颊肌肉扭曲。“不,我没有。”笑肌在魏东河嘴角抽动,看起来扭捏尴尬。
赵辰心里一阵怒火窜过,狐疑的打量魏东河。魏东河僵笑着解释说:“信安君,天色那么黑,我哪里有你那么敏锐的观察力啊。”
赵辰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心里并不认可这个解释,当时的夜色诚然浓得化不开,但作为一个将领而言,敏锐的观察力是必不可少的。战场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能够体察到几乎每一个细节,是为将者的必备素质。就像一个剑客,临阵时要知道对手的每一块肌肉的动向。
赵辰认为,魏东河是有这个观察力的。就算那个刺客一瞬就消失了,魏东河也一定看到了他。
那么,魏东河为什么要说谎呢?
如此拙劣的谎言,在场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正常。
赵辰一时也想不出答案,转而看向魏申,说:“中军大帐这么混乱,应该是经过一场恶斗吧?青河君不是也应该看到了那个刺客么?”
“啊?是!”
魏申眼神闪动,随即恢复如常,古潭不惊,道:“当时我正在研究地图,突然背后一阵风声,转过头就看到一个黑影扑来。若不是铠甲厚重,现在我已经在黄泉路上,和韩元作伴了。”
“那你到底是看到,还是没看到啊?”韩匡急急问。
魏申有些遗憾的低头,说:“那黑影移动速度极快,我一直到最后都没看清他……不止是他的脸,甚至连高矮胖瘦都没看出来。除了是一团黑影……”
赵辰不自觉抓紧衣袖。
营帐内的人都转过来看着赵辰。赵辰却直直盯着魏申,说:“我和上将军的情况是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魏申的眼神又跳了跳。
赵辰暗自吸了一口冷气。为什么,魏申也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