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雨停了,小九儿已经是牙齿格格相扣,人抖得跟筛糠一般。偏这时她腹中一阵紧似一阵,想要小解。
一轮明月高挂,水洗过的天空分外明亮,小九儿本想绕到龛后方便,又想着有声音怕羞,就只好往远处的草丛去了。
小九儿走到草丛,刚要除下中衣蹲下,忽然觉得身后异样。雨后的草木的气息清爽怡人,现在突然添了浓烈的腥臭味。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小九儿听猎户说过,遇到大虫不能惊慌,只怕此时她抬腿一跑,大虫就会从后面把她扑倒了。小九儿慢慢转过身来,虽然有心理准备,乍见一个庞然大物近在咫尺还是惊得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只大虫足有三四百斤,庞大的身躯长着黑黄相间的花纹,额头的王字尤其突出。它的一双眼睛圆瞪着,是琥珀色的,小九儿跟它近到能看清它根根乍力的胡须。它的肚皮软塌塌地快拖到地上了,这是一只饿虎。
小九儿努力稳住心神,盯住大虫棕色的眼睛,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去。大虫歪着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离得距离稍远时,它就跟上一步。小九儿心里暗暗祈祷,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了啊。那大虫怎么肯放走到嘴的食物,亦步亦趋一直跟过来。小九儿去的是土地龛的后面,她算着大致方向退过来,走过一点时正好面向土地龛,本还怕韦青睡着了不知道,想警示给他,不成想韦青那边早听到了动静,不知何时把土地像抱进去,斜卡在门口,也算是一道屏障。
韦青人在里面,黑黝黝看不清他的表情。小九儿整个人在月光上,脸上已经是写满了绝望。韦青把她的退路已经封上了,她无处可逃。小九儿不死心,横向又走了两步,正到了龛前。她颤抖着声音低低叫道:“韦青。”静寂的夜里,她的声音像打碎的磁器划过,尖厉刺耳,韦青那边没有回应,可是小九儿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小九儿又要叫,大虫已经不耐烦了,向前跨出一大步。小九儿打了一个寒战,她知道,只怕长安是去不成了,想不到从家里辛苦出来,就轮为虎食,连长安什么样都没见过。还有身后那个人,贾昌说他冷面郎君,岂止是冷面,简单心就是冰做的,自己几番救他,他反过来恩将仇报。小九儿越想心越冷,突然胸中燃起怒火,不吐不快,她刚要张嘴大骂韦青,大虫骤然又向前一步,小九儿心里一惊,不由得尖叫一声,大虫被她尖厉的声音吓了一跳,竟然踌躇了。
此时小九儿的紧张已经绷到极致,再也忍不了,她对着大虫,用力吼着,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类,几近疯狂。小九儿的叫声划破天际,附近林中夜宿的鸟儿,被惊得扑楞楞飞起来,还有鸟兽的怪叫呼应,一时间夜不再是沉静的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火球直扑向土地龛,接着是一声音巨响,一个响雷炸开了。土地龛本来年久失修,小九儿拔土地公公像时松动了根基,又被大雨一泡,竟然被雷震塌了。
大虫怕火,被惊得毛发倒竖,三窜两窜就进了树林不见了。小九儿呆呆望着那一堆破砖烂瓦,那里没有一点声息,韦青被埋在下面,不知是死是活。
小九儿一狠心,转身就顺着河向下走去,沿着河岸走,一定能走出山谷。
不知是刚惊吓过度,还是腹中饥饿,小九儿走得很无力,每一步脚底都像被沙子粘着,凝滞不前。她用力辩别着,夜幕下所有的声音,唯恐错过。没有,没有任何声音,夜静得可怕。韦青,刚还让她恨不得要千刀万剐的人,已经被埋在土地龛下。
小九儿依然是冷,抖得牙齿格格响,她用力咬着牙,咬得牙酸胀得疼,眼睛不争气地流下来,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韦青。
“小九儿……”
小九儿被牢牢钉在原地,再去听,已经没有声音了,是幻觉,还是……小九儿转身向土地龛跑去。
月光下,土地龛已经成了废墟,更像一个天然坟墓,小九儿唤着韦青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用力挖起来,把砖瓦移开,土扒开,看着很小的土地龛,倒下来却是巨大的一堆。小九儿的手刚刚在雨水中泡过很久,肉都松嫩了,没多一会指尖就流出血来,指甲也脱落了,她没有停,只是抿着嘴,用力挖。
终于,小九儿吃力地抬起一道横梁,竟然看到一个小小的空间,韦青蜷在里面,一动不动。小九儿更加有力气了,又折腾半晌,才把韦青死活拖出来。小九儿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直挺挺躺在地上,凉气包围了她刚热气腾腾的身体,很舒服,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九儿睁开眼睛时,人已经在屋子里,灯光昏暗,人影绰绰。小九儿想动,手一用力,就觉得钻心的疼,她哎哟叫出来。旁边有人应声扑过来,脸贴得很近,是韦青。
韦青的眼睛很亮,声音也有些异样,他说:“你可算是醒了。”
他们是被过路的猎人救下来的,小九儿一直昏睡不醒,她的双手血淋淋的,有的地方已经露出骨头,伤口很快就感染了,她高烧时浑身滚烫,一直说胡话,一会叫念奴,一会叫娘,一会又喊乐儿。韦青央求猎户去请来郎中,精心用药调理,五天后小九儿才醒转过来。
两个人在猎户家里住了有十来天,小九儿才能下地走动,双手上用布条缠着,又上了药,根本不能照顾自己,猎户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也没有娘子,全指着韦青伺候,韦青也不抱怨,尽心尽力,不嫌脏。
小九儿懒得和他说话,他也不恼,有时说个不停,有时就沉默不语。小九儿虽然手指疼,身上也软得没力气,倒是从小到大没有这么照顾过她,有时想想也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