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苏醒过来,她仍旧跪伏在地上,看着那具已经散落成碎块的朽骨,怔怔出神。
“呜呜……呜”
少女的肩膀轻轻耸动,紧接着传出抽泣声,嘀嗒两声,两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地面。
秦风看到少女苏醒,一步跨出,准备询问其身体状况,见到了其眼角处淌下的两行清泪。
秦风没有急着询问,而是在原地静静的等待,少女的样子很悲伤,如同失去了至亲。
金灵还在哭泣着,她缓缓的靠近那一堆骨块,两只玉手伸出,捧起一块骨,在手中细细的摩挲,紧紧依偎着那块骨,使自身的温软得以传递到骨头上。
金灵小声呜咽,千言万语在口中打转,细若蚊鸣,秦风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少女在自语:“父亲,你真的死了,呜呜……”
“是灵儿啊,是女儿……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们,就这样一人离去……”
秦风恍然:“原来这具骨竟然是金灵的父亲!看来他的父亲最初所说的洞府,指的就是这处芥子空间,他虽然发现了这枚芥子,并成功进入……”
秦风环视四周完好的元石,叹息:“却并没有那等造化与福缘。”
突然,在金灵的头顶凝聚出了一具虚无的灵力光影,那是一个男子,浑身空洞,像随时会消散。
灵力光影缓缓的降落而下,紧紧贴伏在金灵的身旁,这具光影很隐晦,肉眼不可见,但还是被秦风的精神力所察觉到。
金灵的感知并没有那么强大,她才开元境,这具光影将她抱住,可她没有丝毫的反应。
秦风感觉鼻子有些发酸,这一幕场景对他的触动很大,他何尝不是一个游子,每日都在渴望寻回父亲,渴望一家人继续团聚。
他略感庆幸,不禁可怜起少女来,少女与她的父亲,已经是天人两隔,就算父亲的能量体就依偎着她,她都察觉不到。
“我的父亲,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那具能量体抱了少女良久,便缓缓起身,再次悬浮到空中,它看着秦风。
男子的眸子微微闪动,浑身的气势骤然变化,顷刻之间,他仿佛换了另一个意识来主宰身体。
这具能量体打量了秦风一眼,便将目光停在那具已经被秦风斩成两截的骨上。
能量光影出现波动,他全身虚浮飘摇,仿佛心绪有了很大的波动。
下一秒,这个能量光影竟然开口说话,他传出了一些简短而断断续续的语言:“谢谢……你,少年。”
秦风听得清楚,金灵的父亲所留下的能量光影在说话!
“怎么可能!金灵的父亲,生前的境界不过是开元,死后能够留下能量体就已经很反常,这能量体还能够传出精神波动?”
那具能量体仿佛洞察到秦风的疑惑,他浑身渐渐稳定下来,道:“我……是两具生前……意识……融合。”
“融合?”
秦风恍然大悟,这样才能够说的通。金灵的父亲在死前拥有极大的执念,但无法留下这样的执念,若这其中有那另一个镀体境神魂的参与,才可能出现这副景象。
秦风站定,微微行了一礼,道:“前辈,晚辈秦风,小姑娘名为金灵,今日迫不得已进入前辈的芥子空间,想要借助这枚芥子空间前往另一处灵脉。”
虚影点头,叹息道:“人死……空,不甘……半步……归灵!”
这些字断断续续,只言片语,很不连贯,但好在逻辑还算通顺,秦风稍稍揣测,倒也能够明白他在说什么。
秦风心中大震,他本就有猜测,这个人的修为不弱,定是超越了虚合境的大高手,这样的境界,秦风还没碰见过,可能只有白老生前达到过。
秦风不知道的是,重明村的拐杖老者,给予他压境丹的古老,是镀体境,不过古老已经人至暮年,境界滑落严重,从镀体境掉落了下来。
不过老者在最后一战中极尽升华,爆发出镀体境的实力,使重明村整个村子挪移。
当然这并不是依靠他一个人的手段,重明村自先辈时就留有这样一条退路,每当遇到灭族之祸时,便会挪移到此处来,使血脉以及传承能够继续。
“他不是初登镀体境,而是镀体后期,甚至是半步归元?”
“归元境么?”
秦风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归元境意味着什么,他已经没有明确的概念,如果说镀体境他尚能猜测到一二,揣测到一些手段,那么归元境,则是丝毫未知。
“归元,上五洲四派十门的老怪物都不一定达到了归元境吧?”
“或许达到归元境的,就只有我在真言道统遇上的那十位少年了吧,那些人全是惊才艳艳的天骄,可能达到了归元境。”
“至于那个三道主,应当是超越了归元境,达到了更高的层次。”
对于归元之后的境界,秦风曾经询问过白老,有些许的了解,不过白老并未告诉他其中的详情。
这些东西太过于遥远,过早知道,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如同够不着的果子,不能激发人的斗志,只能消磨人的上进心。
秦风再行一礼,道:“前辈真是天资非凡,竟然能够触碰到归元那等境界,晚辈佩服!”
“前辈,晚辈无意冒犯你的骸骨,只是斩掉前辈骨骇中
的不详,如有冒犯,还望赎罪。”
秦风明白,这个能量体并没有怪罪他,仿佛还极为感谢他,先前那一句谢谢,应当就是感谢秦风斩掉不详。
秦风发痴,他心中升起疑惑,眼前这个人,生前的达到了半步归元境,那一步跨出,便是鲤跃龙门,九天十地任我傲游。
可男子失败,湮灭成尘土,成为这芥子中的一具骨。
“他为什么要与金灵的父亲神魂相融呢?他分明有着自己的肉身,有着一具不凡的骨,为何要舍弃自己,遁入他人的骨中?”
“难不成他是在害怕,知道死后体内将会滋生出这种不详,所以一缕残魂提前逃出?”
能量体再次感谢秦风,他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缕解脱之色,仿佛没有了执念,没有接着存在下去的意义,就要消散。
秦风跨出一步,匆忙道:“前辈,这枚芥子的炼化之法,能够传授于我,我将感激不尽。”
能量体看了秦风一眼,无奈的摇摇头,眨眼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能量体消散之后,一串法诀径直掠进了少女金灵的脑中,速度极快。
秦风傻眼,郁闷的摇头:“把练化之法给了这个少女么……”
他很清楚,那道能量体中,拥有的不止芥子主人一个人的残魂,还拥有部分金灵父亲的意志。
芥子炼化之法传给金灵,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他的影响,金灵对比秦风来说,占据先天的优势。
秦风有些失落,毕竟这处空间是佛门的芥子秘宝,算得上珍贵,是一件不凡的空间秘宝,论价值,甚至要超过一些后天灵宝,媲美先天灵宝。
不过他还是释然,这枚芥子虽珍贵,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不可缺少,他已经有了玉简世界。
少女轻轻的晃了晃脑袋,感觉头颅有些昏胀,很不适。
他哭泣了良久,这才渐渐停止落泪,两个眼眶已经红肿,一些泪痕将脸颊的那抹清丽彰显得更加惊艳。
少女手中紧紧的攥着一个吊坠,吊坠是一根金属的鱼骨,而在她的玉颈上,吊着如出一辙的鱼骨吊坠。
这个坠子是父亲在她小时候铸造的,她,父亲和母亲一人佩戴一只,象征着永恒的爱。
正是这枚吊坠,少女才辨认出了这具朽骨的身份。
少女将散落的碎骨缓缓聚集到一起,他要将这些骨带出,安葬父亲,同时给母亲一个交代。
秦风的声音传出:“金灵,节哀顺便。”
金灵转过头,秀首微微的垂下,低声道:“公子,多谢了,要不是你带我进入此地,我……”
“公子数次有大恩于我,我却连公子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秦风答道:“我叫秦风,并不是金玄村的人。”
“秦风公子……”
秦风摇手道:“不必叫我公子,叫我秦风便可。”
他犹豫片刻,接着道:“金灵,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嗯?”
金灵疑惑,她不明白能够帮到秦风什么,毕竟她实力弱小,不值一提。
“金灵,你可曾感受到脑海中多出了一道法诀?”
金灵闻言,闭上眼仔细的感应,半晌之后,点头道:“的确,有一道法诀烙印在我的潜意识中,怎么,你需要这道法诀吗?”
秦风摇头:“这是令尊所传授的,能够令你彻底掌握这处空间,成为这处空间的主人。”
金灵听到此话时,变得莫名惶恐,她道:“公子,这本应该属于你,我将这道法诀剔除出来给你。”
秦风制止,道:“这是令尊最后的心愿,你又何须违背呢,这处空间叫做芥子,乃是佛族的东西,等价于一件先天灵宝,不过对我而言价值不大。”
“可……”少女还欲推辞。
“金灵,我需要你做的,便是尽快掌握这道炼化之法,成为芥子的主人!”
“成为主人?”
金灵看着秦风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从秦风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迫切,那或许是面前这个外族人潜入金玄村的真正目的。
金灵不再犹豫,盘坐下来,开始参悟那道炼化之法。
按理来说,这枚芥子很非凡,属于佛门,能够媲美一些顶尖先天灵宝,炼化条件极为苛刻,以金灵开元境的修为,将会花费数月的时间。
可事实并非如此,芥子的原主人将炼化的要领全部浓缩在法诀中,通过灌顶的方式传输给她,且这枚芥子多年来处于无主的状态,在芥子中并没有他人的意识排挤少女意识的进入。
一个时辰后,少女便从原地站起,她簌的睁开双眼,一双眸子早已不再红肿,显得水润灵动。
她口齿微动:“公子,我感觉好奇怪,这处空间仿佛成为了我的孩子,能够随我的心意变化。”
“我能够看见空间外的景象,我们位于两条灵脉中,一条是我们来时的乙字矿,另一条灵脉更大,更广阔。”
“我仿佛能够控制这枚芥子在灵脉中任意穿梭!”
少女说着便伸手向身前的虚空一抓,在她面前竟出现了一枚普通元石。
“灵脉中的诸多元石,能够为我所取!”
秦风大喜,点头道:“看来你已经彻底掌握了这枚
芥子,成为了这枚芥子的主人!”
“金灵,接下来你只需要将我送入甲字矿便可,大恩大德,秦风铭记。”
少女看了秦风一眼,眸子如水,道:“公子,你不止一次有恩于我,更是帮我寻到家父的尸骨,让他不至于尸骨未寒,这样的恩情,如同再造。”
“我这便将你送入甲字矿!”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一双素手掐诀,紧接着空间外便簌簌作响,秦风只觉自身的位置发生了横移,不过由于并没有参照物,横移了多少他并不清楚。
少女向前一指,墙壁便出现了一个漩涡,从漩涡中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外部的景象。
这是一条全新的矿道,这条矿道太过粗大,直径可能有十丈,几倍于乙字矿的矿道。
在矿道中有着辛勤劳作的人,这些人挥汗如雨,整日劳作,休息时间异常短暂,仿佛为挖矿而生。
他们的汗液滴落到地面,被岩石锋利的边角切割成水珠,四溅到很远处。秦风眼睛发直,这些人他太过眼熟,芥子外正在甲字矿中劳作的人,正是他的族人们。
族人们尽管瘦了很多,脸上漆黑一片,胡须和髯发覆盖了半个脸庞,可秦风还是一眼辨认出。
“二妞!”
“力师傅!”
“私塾先生!”
秦风的眼眶瞬间湿润,不过他用力将眼睛瞪得很大,同时将头稍稍的抬起,不让眼中的泪滚落而出。
族人的模样令他很心疼,这些人困于此长达半年的时间,半年的苦力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消瘦了很多。
秦风没有让他的眼泪流出,他明白,即将要见到族人们,他不能哭。
他转身对金灵道:“多谢姑娘,他日有缘再见!”
金灵一向心思细腻,先前秦风虽然极力压制,但少年那激烈的情绪变化还是被她察觉到。
她对着少年道:“公子,金灵认为您能够走得很远,很远。”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天才,也从不缺少机缘,缺少的是一颗从头到尾拥有赤子之心的少年。”
“我会在这灵脉中修炼,将自身实力提升到前所未有之境时再出去,公子离去之前,请将这些元石带走吧。”
少女指了指芥子中那两堆元石,一堆普通元石,约莫五百枚,一堆下品元石,估计有五十枚。
少女要将这些元石全部赠予秦风。
“金灵,利用这些元石好好修炼,等实力有成时再出去,否则这枚芥子只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秦风转身便走。
“公子,务必拿走这些元石,我本就亏欠于你,况且这两条灵脉中的元石都将为我所用,我不会缺少元石。”
“公子将要去做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会面临很多的阻拦,这些元石能够有所帮助。”
秦风的脚步停顿下来,他转身轻轻一挥手,两堆元石便被他收入了玉简世界内。
他抱拳:“姑娘,多谢了!”
他一步跨出漩涡,从芥子中走出,消失不见。
秦风没有迟疑,迟则生变,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搭救族人。至于金灵,则被他当成了一个过客,一个今后都不会再见的人。
他不曾想到的是,仅仅几年后,金灵便成为了金玄村的族长,且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女族长。
金灵掌握了金玄村,在整片废土寻找昔日的少年,以秦名字和相貌为参照,却始终见不到那个人。
最后金灵孤独一生,在废土中留下一段佳话。当然,那已经是后话。
……
秦风一脚踏出,便掉入了甲字矿的矿道中。咚的一声,他坠落在地面上。
巨大的声响将周围正在专心致志挖矿的重明村人吓了一跳,离得最近的是一个老者以及一位少年。
老者的眼神不太好,看着面前的少年,唯唯诺诺的行礼道:“大……大人。”
老者身子骨很不健康,可还是极为勉强的行了个礼。
少年的目力极佳,一瞬间便认出了秦风,他大声尖叫:“秦风?你是秦风?”
几丈开外的几个青年向这边望来,第二时间发出尖叫,他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秦风,真的是秦风!”
“哈哈,秦风来了,秦风来救我们了!
“半年暗无天日的时光,就为等待重见天日的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
越来越多人汇聚而来,他们的声音像是在进行某种接力,不断的经由一张一张嘴,向矿道尽头传播而去。
几位青年将秦风举起:“秦风!秦风!”
“秦风!秦风!”
他们哈哈大笑,漆黑的嘴咧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他们的笑容显得那么的生疏,因为他们已经太没有笑过。
不过他们没有忘记怎么笑,这种希望一直在,昔日金元将他们送进此处时,他们心灰意冷,但这些人的心并没有死,因为秦风还活着。
越来越多的族人向此处汇聚,秦虎,族长,秦英都激动地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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