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的书房确实挺乱的,但是曼卿这么直白还是让她有些小小的尴尬:“很乱吗……还好吧,我主要是怕丫鬟整理了以后,我不好找东西……”她摸了摸鼻尖,立刻给自己的懒散找了个借口。
王曼卿笑了笑,没再问,道:“过几日就是屈大人的好日子,你要去吃喜宴吗?”
“我不想去。我要是去了,肯定会被那些夫人小姐问个不停,想想都觉得麻烦。你呢?”
“我当然要去啦。”王曼卿笑着连连点头,“祖母和屈太夫人交好,我们必定要去恭贺大喜的。不光我们家,卞京的大部分公卿世家应该都会去,毕竟屈大人现在是如日中天。哦,对了,你表哥和表姐到时候肯定也会去,大家又能小聚一次了。”
李莞见她笑容满面,看来跟范惟劼几人关系不错,上次在街上遇到顾成昱,似乎跟她也很熟悉,看来平时是常常在一起玩儿了。
想到这儿,她问王曼卿:“你平时就跟表哥表姐他们玩儿得好吗?”
“可以这么说吧。”她坦然道,“京城的公卿之家盘根错节,各府的公子小姐,只要是跟我同龄的我都挺熟的。只是这交际圈也分亲疏,我们家跟武安伯府关系好,所以我常去那儿。而且惟劼和月姐姐人很好,我跟他们也挺亲近的。”
李莞想到她们第一次见面,曼卿就对她表现出善意,可能与范惟月兄妹俩不无关系。不过她只说范惟劼和范惟月,没提其他几个人……
王曼卿注意到她的疑惑,解释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伯爷为人最宽和……”
武安伯范平青是范惟劼和范惟月的父亲。
李莞勾唇浅笑,曼卿不但聪明,而且很心细。
此时正院里,李夫人正摸着一套红宝石头面细看。
眠月在旁边无不惋惜的道:“品相这么好的红宝石可不多见,您不如留着,以后给大少奶奶当见面礼。”
“知微还要靠屈大人提携,他新婚之喜,我们送份大礼也是应该的。而且新夫人可不是寻常女子,一般的东西只怕她瞧不上。”李夫人边说边把手上的发钗放回箱子里,示意她收起来,“至于儿媳妇的见面礼,我早有准备。当年我出嫁的时候,母亲私下给了我几件压箱底的好东西,这么些年我都没动过,就是想留着以后传给儿媳妇。”
说着让安妈妈取来一个带锁的小箱子,从镜奁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
只见大红姑绒的衬布上放着十来枚祖母绿宝石,个个都有鸽子蛋那么大。
眠月还是第一次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叹。
“两个儿媳妇,再加上莞儿,够用了。”李夫人满脸笑意,瞅着箱子里的东西看了半晌才重新让安妈妈锁起来放好。
“说起来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夫人也该为他找门好亲事了。”安妈妈道,“咱们大少爷样貌出挑,如今又有功名在身,正是说亲的好时候。”
李夫人赞同的点点头:“我最近正在寻思这事。早两年老爷说让他一心一意在军营里历练,亲事可以缓缓。我想也有道理,男子跟女儿家不一样,晚点成亲也无大碍,再加上当时确实没有合适的,我就没急。年底知微就满二十一了,身边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对……我看有空的时候回趟娘家好了,让我娘和大嫂帮忙看看……”
安妈妈听到这儿,笑眯眯道:“夫人忘了过两日就是屈大人的大喜日子,到时候各府的姑娘小姐都会去,您还不看花了眼?”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李夫人恍然大悟,随即一想,莞儿下半年就满十四岁了,也应该开始说亲了。
她问眠月:“小姐那边怎么样了,王六小姐走了吗?”
“还没有,小姐留她用了晚膳再回府。”
李夫人若有所思道:“看来莞儿跟王六小姐倒是投缘……”
“王六小姐最近来得挺频繁,您看是不是让人留意一下残荷馆那边……”
“眠月。”李夫人突然敛了笑,淡淡道,“我原来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眠月心口一紧,垂下了眼帘:“残荷馆的事自有小姐说了算。”
“记得就好。刚才的话,我不想听第二次。”
“是,奴婢明白了。”
安妈妈见状就朝眠月使了个眼色,笑道:“伯府那边送了框新上市的杨梅来,你先前不是说要给残荷馆那边送点去?小姐最喜欢吃这些零嘴了,趁现在送过去正好在晚膳前尝尝鲜。”
眠月小心翼翼的瞟了李夫人一眼。
“去吧。”
她如蒙大赦的朝李夫人福了福,退了出去。
等眠月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李夫人才叹道:“这丫头,亏我一直觉得她是个伶俐的……”
“再伶俐的人也有转不过弯的时候,眠月她们不知道前因后果,难免会糊涂,您宽宽心。”安妈妈道,“何况您对小姐……也确实是……”
李夫人一眼横过来:“你也有意见?”
“您想哪儿去了,奴婢哪会有什么意见。小姐是您和老爷的掌上明珠,您怎么疼她宠她都理所应当。”
安妈妈跟在李夫人身边快三十年了,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见她面色不爽,连忙捡了软话说。
李夫人脸色微缓。
安妈妈这才委婉劝道,“小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奴婢知道您怕她受委屈,所以千方百计对她好。以前在湖州老家的时候,大太太不过是背后说了几句闲话,您就当着她的面把那些多嘴的下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让她颜面大失。本来咱们二房和大房的关系本来就颇为紧张,为了这件事,您与大太太更是变得势同水火,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让您带着孩子回京……老太太一向是偏心您,可因为小姐的缘由,倒与您生疏了许多……”
李夫人听到这儿,脸上露出几分失落。
与婆婆之间的隔阂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嫁到李家这么多年,老太太一直将她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她性子高傲,看不惯大太太惺惺作态的样子,俩人不时有些摩擦。
每次她与大太太发生口角,老太太总是护着她。
但是自从她为了莞儿与大房撕破脸后,老太太觉得她不懂顾全大局,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待她再不像从前那样……
安妈妈继续道:“本来老太太对小姐虽不像对少爷们那般疼爱,也还有几分喜欢。可是当年咱们上京的时候,老太太为何独独以小姐生病为由,不许她同行?您声泪俱下的哀求,老太太都没有心软半分,后来若不是老爷送信回去,老太太还不知道要把小姐留到何时。您再看现在,每次老家那边送信过来,可有只言片语问及小姐?”
李夫人眼里浮现些许不确定。
“奴婢说这些并不是想寻小姐的不是,只是觉得您有的时候还是得顾及顾及他人的眼光。小姐一天天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李家是湖州的望族,老太太人脉深广,在各府的宗妇中颇有声望。当初您若是能忍一时之气,老太太看在您的面子上,未必不愿意出面为小姐奔走,小姐未尝不能像大房的两位小姐一样,寻得门好亲事,嫁入湖州甚至江南的世家为妇,过自己的小日子,总好过现在在这偌大的京城里百般小心,处处矮人一截……”
李夫人本来认真的听着,突然眉头一皱:“矮人一截?什么叫矮人一截?”
她的声音十分尖锐,噎得安妈妈骤然愣住。
李夫人已厉声道:“我的莞儿哪点不如人,论品性,论样貌,那些所谓的世家小姐哪点越得过她?”
安妈妈直觉自己弄巧成拙,心里焦急不已,嘴上却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李夫人也无需她回答。
“原来你心里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想法,觉得我不该对莞儿好,不该疼她宠她!”她看向安妈妈的目光刀子般锋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在背后乱嚼舌根也就算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当年的事一清二楚,难不成也和他们一样有眼无珠?”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安妈妈满脸急切的辩解,“奴婢只是觉得,小姐毕竟不是您亲生的,您好歹要……”
“不是我亲生的?”李夫人眼神骤变,满是嘲讽,一字一句道,“亲生的如何?不是亲生的又如何?李家是什么身份?老爷又是什么身份?”
她一连串问句下来,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一巴掌拍到茶几上:“难道你是觉得莞儿配不上这李府大小姐的身份吗?”
安妈妈顿时傻眼了,“啪嗒”跪了下去。
她垂着头,觉得眼睛酸涩异常,声音带上一丝哽咽:“……夫人,您何出此言。老奴伺候您几十年了,从来都是和您一条心,怎么会不知道您待小姐的心意。可是世道如此,嫡庶有别,纵使您万般计较,也避不开这尊卑常伦……小姐多年来小心谨慎,处处忍耐,生怕惹人注目,招来怀疑。她已是这般艰难,您又何必再让她为难,害她白白遭受旁人的风言风语……”
安静的内室里,安妈妈的声音细小而又清晰,每个字都生生的戳到李夫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