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谦父子,是打算搞什么名堂?”
咱们的玄德公算是彻底被陶谦和陶应两父子给弄糊涂了,之前陶谦捧出代表徐州牧身份的令牌印信时,刘备就已经是大吃一惊了,陶谦再把牌印捧到面前时,隐隐猜到陶谦用意的刘备更是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但是陶应跳出来唱这一出,刘备就一点都搞不懂了。
“堂兄,你疯了?!”发出这声惊叫的是陶谦的侄子、陶应的堂弟、历史上曾经出任东吴交州刺史的陶基,目前仅有十七岁的陶基连入席共饮的资格都没有,但血气方刚之下,陶基还是出声惊呼道:“徐州乃是伯父基业,岂能拱手让人?!”
“贤弟此言差矣。”陶应大声反驳道:“徐州乃是汉家土地,父亲仅是替天子司牧一方,如何能说我是基业?古语云: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刘叔父乃是大汉苗裔,德高望重,文武双全,又千里驱兵杀退曹贼,救徐州万千生灵于水火,正该接替父亲,掌管徐州!”
陶基瞪大了眼睛,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个二堂哥不只是老实,还傻!旁边的徐州文武官员也个个目瞪口呆,象不认识一样的打量着陶应,陶谦更是茫然失措,惊讶的看着儿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陶使君,令公子是在开玩笑吧?”打破沉默的是刘备,用无比惊讶的语气向陶谦问道。
“非也,非也。”陶谦终于回过神来,赶紧摇头,又把牌印双手向刘备一送,诚恳说道:“玄德公,犬子虽然无知,但他适才所言,正是老夫心中所想。今天下扰乱,王纲不振,玄德公乃是汉室宗亲,正宜力扶社稷。老夫年迈无能,情愿将徐州相让,玄德公请切勿推辞,谦当自写表文,申奏朝廷。”
“陶使君,你在说笑了。”刘备赶紧双膝跪下,双手抱拳,无比郑重的向陶谦说道:“刘备虽汉朝苗裔,功微德薄,为平原相犹恐不称职。今为大义,故来相助,公出此言,莫非疑刘备有吞并之心耶?若举此念,皇天不佑!”
“果然。”陶应心中冷笑,“刘备啊刘备,你的演技确实高明,但很可惜,还不到家!——你要是真的不想谋夺徐州,刚才悄悄攥拳头干什么?”
“叔父。”在心里嘀咕完了,陶应又赶紧拱手说道:“叔父先勿推辞,请听小侄一言,逆贼张闿贪财害命,为徐州招来泼天大祸,曹贼借机兴兵,杀害徐州军民百万,徐州城池危如累卵,全赖叔父提兵来救,杀退曹兵活我徐州万千生灵,功莫大焉。于情于理,家父都应让出徐州,还望叔父为徐州军民百姓计,接替家父,掌管徐州。”
“曹兵还没退!”陶基愤怒叫嚷起来,“曹贼现在还在四面围城,随时可能兴兵攻城!”
“闭嘴,汝兄在与玄德公说话,休得插嘴。”陶谦愤怒呵斥道。
“三弟,关于这点,你不必担心。”陶应转向陶基,诚恳的说道:“三弟你难道没听说关云长将军温酒斩华雄的赫赫威名?没听说过刘、关、张三位将军三英战吕布的盖世雄风?还有赵子龙将军界河战文丑,杀得袁绍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眼下他们都在徐州城中,还愁曹兵不退,曹贼不灭?”
说到这,陶应又转向了在场的徐州文武官员,问道:“各位大人,各位将军,你们说是也不是?”
大部分的文武官员纷纷点头称是,糜芳更是大声附和,“二公子所言极是,有玄德公与关张赵三位将军在此,曹兵纵有百万,我等也可高枕无忧……。”结果话还没有说完,糜芳就已经被兄长糜竺一眼瞪得心慌,声音不由自主的小了下去。
陶应都已经把话说到这地步了,刘备也没了其他办法,只能向陶谦拱手说道:“陶公厚爱,备万死难报,但眼下曹兵未退,应当先行商议退兵之事,待到刘备杀退了曹兵,解了徐州之围,然后再做道理。”
“玄德公所言极是。”糜竺也站了出来,向陶谦恭敬说道:“府君虽是一片好意,但如今曹贼兵临城下,且当商议退敌之策。待事平之曰,再议相让事宜可也。”
“既如此……,那就等退了曹兵,再商量吧。”陶谦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收回了牌印,又看了陶应一眼,目光甚是复杂。
“退曹兵?说得容易。”陶基心中冷笑,心说曹兵如果真那么好退,早就退了,还等你们刘关张手里的两三千兵马?不过也好,只要你们肯出城和曹贼决战,无论胜负,伯父和我们都可以坐收渔利。
这时,陶谦又已经向刘备问起退兵之策,刘备慎重考虑了片刻,严肃答道:“有道是先礼后兵,备当先寄书曹艹,劝其和解,艹若不从,备再领兵与他厮杀不迟。”
“修书劝和?”怎么看刘备怎么不顺眼的陶基差点没笑出声来,心说曹艹如果能够接受求和,之前早就接受别人的劝和了,还等你这个织席贩履之徒?
“果然滑头。”陶应心中笑得更冷,“我就奇怪嘛,刘备救徐州怎么会给曹艹写信,搞了半天是想保存实力,不想和曹艹硬拼消耗。”
陶谦显然也没有料到刘备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半晌才点了点头,咳嗽着说道:“也好,也好。”
见陶谦同意自己的建议,刘备当即命人取来笔墨缣帛,当众写了一封给曹艹的书信,劝说曹艹罢兵停战,书成之后,陶应立即上前请令,向刘备恭敬说道:“叔父,这封书信,请让小侄安排人手送给曹艹如何?”
“那就有劳贤侄了。”刘备也没多想,把写好文字的缣帛装入漆箧封好,顺手就递给了陶应,陶应双手恭敬接过,又取得陶谦同意,很快就出门安排人手送信去了。
…………
陶应走后,宴会很快结束,陶谦年老多病,不能久陪刘备,便命糜竺兄弟去安排馆驿让刘关张赵四人下榻,又让陈登和陶基去安排酒肉犒劳刘备队伍,给刘备的队伍安排营地驻扎,陶谦自己则在陶商的搀扶下返回后房休息。
到了没人的地方后,陶谦忽然低声向陶商吩咐道:“派人去找你二弟,让他把事办好马上回来,为父有事要和他商量,不要惊动旁人。”
陶商是真老实,听到父亲这样的命令,自然是为之一楞,陶谦又不耐烦的催促道:“马上去安排,记住,不要让其他人发现。”陶商这才点头,赶紧安排下人去召会陶应。
…………
同样在暗中商量的不只是陶谦父子,与此同时,刘备借口约束士卒不致扰民,暂时遣开了关张赵三将,单独与糜竺兄弟先赴馆驿下榻。途中,刘备微笑着向糜竺问道:“子仲,陶使君的二公子,和你描述的似乎不一样噢?”
“糜竺也在为此事奇怪。”糜竺疑惑的说道:“按理来说,主公请玄德公入主徐州,他与大公子理应坚决反对,为什么他会表态支持,还抢在主公之前提出相让徐州?”
“或者他和主公一样,都被曹贼杀怕了,所以和主公想到一处,打算把徐州这块烧红的火炭塞给玄德公。”糜芳插嘴说道:“或者这事根本就是出自主公的授意,否则以他那点本事,绝对说不出那么多合适得当的话来。”
“不是出自陶使君的授意。”刘备摇头,微笑说道:“我看得出来,他带头提议让出徐州,陶使君脸上的惊讶神情绝对不是作伪,这点足以证明,陶使君之前绝没有和那位陶二公子通过气。”
“难道这傻小子开窍了,变聪明了?”糜竺也觉得陶谦的惊讶不似作伪,又叹道:“不管这位陶二公子是否开窍,他带头提议把徐州让给玄德公,倒也无意中给玄德公增添了一些麻烦。如果是主公首先提出把徐州让给玄德公,那么徐州上下,肯定没有一个人反对敢反对——但现在这位陶二公子首先提议让出徐州,一些人就有胆子反对了。”
“无所谓,备本就没有吞并徐州之意,陶二公子喜欢玩小花招也随他。”刘备轻松的回答了一句,随即又眉头一皱,喃喃说道:“说到小花招,陶二公子后面的话才象是在玩花招,说什么只要有我在,就不愁曹兵不退,一番话看似奉承,实际上却是试探挤兑,试探我的退曹决心,挤兑怂恿我出城战曹。”
糜竺一楞,下意识的勒住马头,仔细回忆片刻后,糜竺低声惊呼道:“玄德公如此说,糜竺也觉得不对了,陶二公子那番话看似奉承讨好,四平八稳,实际上却是巧妙试探,怂恿玄德公出兵退曹,同时还堵死了玄德公立即接管徐州的道路,逼着玄德公先退曹兵,再议州事。”
刘备默默点头,承认糜竺所言不差,一旁糜芳则轻蔑的说道:“那个草包也有这个本事?恐怕是巧合吧?”
“希望是巧合吧。”刘备暗叹一声,又幽幽说道:“总之,这位陶二公子,没那么简单。”
“糜别驾!糜别驾!”
街道前方忽然传来紧张的叫喊声音,一员徐州百人将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一把拉住糜竺的马缰,满头大汗的喊道:“别驾,出大事了!曹豹将军命末将立即拜见主公,主公在那里?”
“不要急,慢慢说来,出什么事了?”糜竺问道。
“二公子……,二公子!”那百人将抹着汗水,结结巴巴的喊道:“二公子他出城了!”
“二公子出城了?他出城去那里?”糜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说现在曹兵四面围城,出城就是找死,陶应小儿出城去干什么?
“他出城去送信!去曹营送信!”那百人将声嘶力竭的大喊道:“二公子说,他是主公的儿子,理应为徐州的军民百姓出力,所以二公子带着玄德公的劝和书信,亲自到曹营送信去了!二公子还说,他如果回不来,就请我们替他向主公磕头谢罪,说他再也不能在主公膝下尽孝了!”
刘备、糜竺和糜芳等人个个目瞪口呆,旁边围观的徐州军民百姓也人人震惊万分,说什么都没想到那个传说中懦弱无能的陶二公子,竟然还有这么勇敢大义的一面,能够为了徐州的军民百姓免遭曹军屠杀,亲自到曹营送信求和!
“主公在府里休息,随我来。”兹事体大,糜竺也不敢怠慢,赶紧领上那百人将急赴陶府送信,安排刘备到馆驿休息的事,则被糜竺委托给了兄弟糜芳。
“看来是我多心了。”看着糜竺匆匆离去的背影,刘备松了口气,心中微笑说道:“糜子仲说得不错,蠢人就是蠢人,就连我信中对曹艹的讥讽之意都没有看出来,就敢亲自到曹营送信,这位陶二公子这一去,肯定回不来了。”
“不对!”盘算到这里,刘备猛然想起一事,忙转向旁边的糜芳问道:“子方,曹营之中,可有人认识这位陶二公子?”
“应该没有人认识吧。”糜芳轻松的说道:“陶二公子深居简出,成天不是习武就是读书,即便是在徐州城中,也没有多少人认识他,曹军那边,应该没人认识他。”
“这就好。”刘备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说道:“幸亏曹营之中无人识得二公子——不然的话,二公子必然难逃毒手,陶公年老多病,若是收到爱子噩耗,只怕……。”
“啊,我怎么把这忘了?”糜芳惊叫一声醒悟过来,又凑到刘备耳边低声说道:“玄德公放心,曹营那边,一定会有人认出二公子!”
刘备不动声色,掉转马头说道:“糜大人,馆驿那边,麻烦你去安排一下,备去见陶使君,陶二公子出城送信,深入龙潭虎穴,备要去陶使君面前请令出战,营救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