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阴城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许多身着怪异服装的‘猪头人’,正在拿着唧筒四处喷洒着白雾,而那些怪味就来自于这些白雾。
“猪头人”,实际就是戴着竹炭防毒面具、身穿连体服的人,连体服擦过硫磺药粉,可以防止鸡虱上身,他们用唧筒从推车上的木桶里吸“灭虱灵”,到处喷洒。
竹制唧筒的头部有简易雾化喷嘴,能将喷出去的液体雾化,而专灭鸡虱的“灭虱灵”,早已经在黄州各大养鸡场广泛使用,以喷雾的方式灭虱,效果很好。
然而养鸡场灭虱时,其工作区域不算大,要想在汝阴城里灭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五人一组的灭虱小队在城中随处可见,他们严格按照“网格区域”划分,逐一对“网格”进行灭虱。
汝阴守军已经覆灭,城中所有百姓已经被转移到专门的营地灭虱、暂住,所以此时的汝阴城中,除了灭虱队,再无他人。
无论是街头还是巷尾,无论是茅草房还是砖瓦房,无论是民宅还是大户人家,灭虱队不放过任何一个边边角角,而城中到处都是的鸡屎,也是他们清理的对象。
鸡虱在夹杂着鸡毛的鸡屎里可以存活数月之久,所以要想灭虱,这些作为其载体的鸡屎也必须清理,在灭虱工作完成之前,闲杂人等未经许可不得入汝阴城,以免鸡虱大规模扩散。
城内不断喷洒的灭虱灵,让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而城外同样弥漫着这种气味,那是有人绕着城池释放药粉,宽度达到一步的药粉带,将汝阴围了起来。
药粉、药剂,是为了防止鸡虱扩散、“外逃”而必须做的防范措施,也是释放“丧虱”作战的先决条件,不然一旦虱弹在运输、使用过程中出现意外,倒霉的是自己人。
药粉带外沿,数人正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人是西阳王府中尉张鱼,此时他正和一名中年人低声交谈。
“我说老雷,这灭虱灵当真能速灭鸡虱么?”
“当真!养鸡场就指着这玩意灭虱呢!”
“那为何用来灭跳蚤不见得有效?”张鱼抱怨着,“上次大王.....在光城巡营,我跟着去,惹了一身跳蚤,用你那灭虱灵没用啊!”
“哎哟,我那灭虱灵是对付鸡虱的,拿来对付跳蚤哪里行....呃,张中尉,大王当时没惹上跳蚤吧?”
“没,没有,大王哪里会惹上跳蚤呢,哈哈...”
张鱼已经历练出厚脸皮,当众撒谎根本就不脸红,此次他奉了宇文温之命来监督灭虱,所以该弄清楚的事情必须弄清楚。
与他交谈的中年人名叫雷全,是黄州某养鸡场主,因为养的鸡时常受鸡虱祸害,于是自己琢磨出了一种灭鸡虱良药,如今现场指导灭虱,力求在短时间内将汝阴城里的鸡虱全部消灭。
黄州有很多养鸡场,许多人借养鸡发了财,但经营养鸡场可不容易,为了最大化盈利,每个养鸡场都养着很多鸡,万一爆发鸡瘟一死就死一片,而除此之外,鸡虱也是让养鸡场主们很头痛的问题。
一只鸡身上长了鸡虱,那鸡虱一辈子就跟着这只鸡,而鸡虱的繁衍速度很快,很容易让养鸡场亏得血本无归,雷全自己琢磨出的“灭虱灵”,本来打算敝帚自珍,但有人找上门来,给他一条更大的财路。
那人投入巨资和雷全合伙制作灭虱药,还提供硫磺等原料,批量制作灭虱灵并以合理的价格销售给各养鸡场,雷全借此发了大财,每天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数钱。
他对灭鸡虱极有心得,所以此次受邀赶赴汝阴指导灭虱,因为是西阳王发的话,雷全受宠若惊,不敢有半点马虎,更别说此次灭虱用的药剂、药粉都是自家产品,用量之大,让他的作坊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不知道汝阴城里为何有如此多的鸡虱,但雷全对自己的灭虱灵有绝对信心,只要剂量够,即便满城都是鸡虱,他也能将其灭得干干净净。
该问的问了,该交代的就要交代,张鱼见着现场无外人,便向雷全交代起来:“老雷,你是机灵人,此次来汝阴,回去后,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张中尉放宽心,雷某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嗯,你知道就好,要是...咳咳,到时来找你的,可不是我了。”
“知道知道,雷某知道。”
雷全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像他知道和自己合伙的那个人,大概就是西阳王府的人,但他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出去,哪怕自己的妻儿也不知道。
西阳王带着大家发财,大家心知肚明,成日里在嘴上说感恩没意思,用实际行动来支持西阳王才是真的感恩。
西阳王在外不断打胜仗,黄州各地的商贾、作坊主无论干哪一行都跟着发大财,因为官府并不是无偿征用各种军需物资,而是花钱收购,前提条件是不能偷工减料,不能以次从好。
有这么慷慨的‘顾客’,谁不会拼命准备货物,西阳王要的物资,谁敢以次从好,同行第一个饶不了他。
没有人愿意西阳王输,所以只要对方一开口,大家有钱出钱,有人出人,绝不含糊,雷全也不例外。
此次灭虱需要用掉大量灭虱灵,雷全本打算一文钱都不要,无偿提供给官军,但西阳王就是要付钱,所以他决定尽心尽力灭虱,一定要在期限到来前,把汝阴城里的鸡虱消灭干净。
正交谈间,远处军营里有数十骑出营,向着东面疾驰而去,观其服色,似乎是陈军士兵,雷全见着此情此景,虽然心中有疑惑,却没有问。
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就绝不能说,这是获得西阳王提携的前提条件,雷全很清楚。
。。。。。。
蕲城,樊毅正在听使者的汇报,周军不久前攻下汝阴,速度之快让他错愕,但随之而来的是担心,樊毅担心周国(宇文氏)要翻脸,而他一旦应对不当,会导致不白之冤落在自己头上。
自广陵大捷之后,陈军就在大张旗鼓的收复淮南,宇文氏对于这一情况不可能不知道,先前驻守庐江的周军主将史万岁,就多次强调说周国无意和陈国争夺汝阴。
结果,西阳王宇文温却抢先攻下汝阴,这意味着对方食言,率军驻扎蕲城意图收复汝阴的樊毅如果不摆出强硬姿态,朝中必然有人趁机泼污水,说他懦弱无能,丧师辱国。
然而,他麾下兵马若是和周军发生冲突,且不说打不打得过,一旦战事起,朝中同样会有人趁机泼污水,说他破坏两国同盟。
樊毅只觉进退两难,于是先派出使者去见宇文温探探口风,再决定接下来如何应对,而现在使者回来了,带回了对方的说法。
使者见到了西阳王,对方的回答很明确:陈国要汝阴,周国可以归还,但必须让一个能做主的人来和他面谈,谈归还汝阴的条件。
使者还带回了西阳王的亲趣÷阁信,樊毅仔细看过几遍,西阳王在信中所说,确是和使者所说一致,他放下信,沉吟起来。
很明显,周国的西阳王不认为他樊毅是能做主的人,那么,谁才是能做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