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将庭院的季节换成了夏日。
起因是夜叉。
他感冒了。
没错, 他感冒了, 在秋色渐深的季节里。
夜叉的衣服仅仅能遮住关键位置, 穿的那么少,又爱到处跑, 作弄别人,会感冒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这个理所当然的前提是, 他不是妖怪。
可是,夜叉他就是个妖怪, 还是个在阴阳师里数一数二, 身体强壮的妖怪。
所以,当海坊主发现这件事, 并告知大家时, 所有人都错愕了, 妖怪居然也会感冒?
一小段安静后, 听到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的式神和阴阳师,发出了让当事妖——夜叉, 恨不得一叉子将这些毫无同伴爱的同僚全部葬送掉的大笑。
纸扇门被轻轻拉开。
“夜叉,你好点了吗?”
萤草跪坐在门扉前,庭院里的幽光透过她拉开的缝隙, 微弱的照亮了不怎么明亮的室内。
“哼。”被强制硬压进被褥里的夜叉哼哼唧唧的, 他翻了个身, 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抗拒。
萤草无奈的笑了笑, 她把木盆先端进了屋内, 自己踏进来后,这才将障子门关上。
看了眼把脑袋整个都埋进被窝里,被褥高高耸起像个团子的夜叉。萤草把木盆放到了床头,转身向用来照明的烛台走去。
拿起放在烛台边缘的小剪刀,把快要染烧到灯油里的灯芯往上挑了挑,萤草又往里加了些灯油。
昏暗、不断摇曳着的烛火终于稳定了下来,甚至比刚才更加的明亮。
萤草环视了一圈室内,果不其然,在墙角发现了一条叠成块状的白毛巾。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夜叉扔的。
轻轻叹了口气,萤草把它捡了回来,放在木盆的一边。
“好啦,把头伸出来,我给你换下毛巾。”萤草扯着被夜叉死死拉过头顶的被服。
“哈?开什么玩笑!本大爷才不需要呢!把它们都给我拿走。”夜叉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带着浓浓的后鼻音。
“别耍小脾气了,不好好治疗的话会更严重的。”
许是无论什么生物都逃不过病来如山倒这个词,萤草用力扯了一下,就轻轻松松的让她拉开了。
夜叉泛着红潮的脸暴露在了空气里。
“我都说不需要!”他的表情有些气急败坏,还有点挂不住。
大抵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露出这样在平常称的上是凶狠的表情的夜叉,此刻微妙的有些可爱,像个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小奶狗。
鎏金色的眼氤氲着薄薄水汽,湿漉漉的,红晕遍布的脸颊,再搭配上他那故作凶恶的表情,真的是——可爱至极。
“乖啦乖啦。”像是对孩童般诱哄的语气。
萤草摁住夜叉的肩膀,以不容抗拒的力道让他躺了下来。
她将带来的新毛巾在水里搓揉了几下,拧干,搭上夜叉的额头。
萤草看了眼被他头上的鬼角顶破了的枕面,忍不住弯了弯唇。
本身就很难为情,看在萤草面上还是安分了点的夜叉被萤草这一笑给刺激到了,误以为她这是在笑他。
夜叉伸手抓住了额头上的毛巾,“本大爷才不用这种软弱的东……”
声音戛然而止,感觉到了危险的夜叉僵硬的看着萤草阴沉下来的脸,虽然她面上还带着笑,但无论怎么看都超恐怖。
“你刚刚在说什么?夜叉君。”
咽了咽口水,夜叉轻轻把毛巾又搭回了额头上,怂了。
他转动了下眼珠,看着萤草手中在烛光的阴影下,仿佛在狰狞着微笑的蒲公英,身体不由得一滞。
“不……我没说什么,我觉得这个东西挺、挺好的。”他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这样才乖嘛,要乖乖的接受治疗才是好孩子。”萤草微微一笑,伸手将夜叉沾了点水,软哒哒的搭在毛巾上的刘海拨到一边去。
夜叉忍不住一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破势的手轻抚一样。
这一天,他终于想起那个刚来阴阳寮里,挑衅萤草结果被摁在地板上摩擦的恐惧。
“那么,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去青行灯那边看看,一期还拜托我,让前田他们早点回去休息呢。”萤草站起了身。
看着萤草拉开障子门,夜叉松了一口气,准备把头上那个讨厌的毛巾给甩到墙角去。
然而他手刚刚搭上毛巾边沿,要离开的萤草就转过了头。
“要是被我发现了……”萤草抓住门框,木质的边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随后应声而裂。
萤草将拳头放到唇边,她张开手吹了吹,被碾成粉末状的木屑随风飘扬。
“……我只是调整下位置,位置而已。”夜叉飞快的将手放回了被窝里。
萤草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她带上门,又叹了口气,希望夜叉真的能如他所说一般,安分点。
“还是去找姑姑,让她看着夜叉吧。”
萤草自言自语道,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
夏日的庭院,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通常都是夜晚。
正是因为如此,青行灯原本凉的不能凉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召集了阴阳寮的小妖怪和萤草的短刀们,开了个百物语座谈会。
毕竟说到夏天,就是海边、烟花、祭典和怪谈这些。
从说百物语中诞生的妖怪——青行灯,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而且这一次她一定要一雪前耻,夺回她的故事王的头衔。
“……少女进了房间,在地上发现了一滩干掉了的血迹。正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慢慢由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上了年纪的木板不堪负重,嘎吱嘎吱的响着,像是幽灵的尖笑声……”
“药、药研哥。”五虎退咽了咽口水,抱紧了小老虎们,紧紧依偎在药研的身边。
“别怕。”药研有些无奈的看着把自己围起来的弟弟们。
“对……没、没什么好怕的,退你要知道我、我们可是付丧神啊!”包丁挺了下自己的小胸膛。
药研推了推眼镜,要是包丁你没有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声音不发颤,倒还没有点可信度。
坐在最中间的青行灯,满意的看着被自己营造出来的诡异氛围,吓的不清的式神和小妖怪们。
她继续用着低沉,诡谲的语调说着,“少女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僵硬的转头去看,一个不似人影的黑影倒映在纸门上。”
短刀们和小妖怪们如身临其境般,他们仿佛都听到了耳边响起木板被踩踏过后,响起的声音。
“门猛地拉开了,此刻显现的那个黑影是——”
“小、小小小小松丸你你你你你看看看门那那那里……”古笼火惊悚的指着障子门,口齿不清的说道。
“呜哇——我不要看!”小松丸把自己整个身体都埋进了蓬松的尾巴里,捂住了耳朵。
注意到古笼火的众人闻言,齐刷刷的向障子门看去,伴随着青行灯的话,障子门由远及近慢慢的爬上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大家的心突然吊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障子门上那道黑色的、如青行灯描述的一样不似人影的影子。
“少女手中的蜡烛突然无风熄灭了。”伴随着青行灯的话,他们屋内用来照明、营造气氛的白色蜡烛忽地灭掉了。
门猛然被拉开。
“呜哇哇哇哇哇!!”
大家惊慌的三三两两的抱作了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青行灯愣了下,有些困惑是谁那么配合她。不过困惑归困惑,这并不妨碍她偷笑。
果然,这些小家伙们的反应都超好玩。
青行灯的恶趣味简直恶劣到令人发指。
“你们都在干什么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在保持着尖叫的式神和短刀渐渐止住了声音,余惊未定的看向那道黑色的影子。
蜡烛不知道被谁重新点上了,噼里叭啦炸响了一声的蜡烛缓缓照亮了来人的身影。
是白到反光的鹤丸。
“……原来是鹤丸先生啊。”平野松了一口气,他放开抱住前田的手。
“什么叫原来是我啊?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刚刚的叫声真是吓了我一跳。”
待在庭院里百无聊赖的准备等短刀们过来,捉弄他们的鹤丸迟迟没有等到任何一把短刀,就好奇的寻了过来。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他们的叫声给吓了一跳。
“我们在说鬼故事呢,鹤先生要加入吗?”太鼓钟发出邀请。
鹤丸眼一亮,他走了进来,“哦哦哦!这么有趣的事,怎么可以不叫上我呢。”
瞒着你,就是因为怕你恶作剧啊,短刀们不约同时的在心里吐槽道。
“不过比起这个,还是自己亲自体验比较好哦。”鹤丸狡黠一笑。
“这……”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
鹤丸乘胜追击,继续说道:“难道大家都不想见识下这个阴阳寮里面的怪谈吗?”
几分钟后。
目送着众人鱼贯而出,青行灯回到了自己的灯上,她看着还留在房间里的鹤丸,挑了挑眉。
也不恼自己好不容易从地狱里挖来的故事被打断,她饶有兴味的问道:“我可不知道这个阴阳寮里有什么怪谈呢。”
鹤丸笑了笑,“没有的话,我们可以自己创造个嘛。”
“你已经弄好了?”
“当然没有。”鹤丸理直气壮,他先前又不知道这里在开百物语座谈会了,当然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好了。
他看着青行灯,“所以……”
青行灯盯着他看了几秒,轻轻一笑,“有趣,我就帮你这一次吧。”
鹤丸笑了起来,他就知道眼前这位大妖也是同道中人。
他凑了过去,将自己刚才在脑海里模拟好的计划说了出来。
“……那我就在约定好的地点等你了。”
青行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