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进了食堂,放下担子,就看见老梁带着大家和面,只要是个盆,都装满了。
老梁让他早回去睡觉,明天全蒸馒头。
廖化离了食堂,向操场去。大家现在都在宿舍点名,也没人出来。
廖化找到自己在看台下的长短棍,先拿短棍练了一会,活动开身。
摸起长棍,又要开掷,抬起头,看看天,深吸了口气。
却见天上的月亮已经圆了,十五一过,月渐缺。
廖化改了主意,捡了根最长的,就在月下,模仿小科,抖动起大抢来,一开始,十分别扭。
旁边慢慢过来一个人,正是马前虎,他也没事,跟老胡聊了会,到操场转转,化化食。
他看见廖化走了过来:嘿,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来则?
廖化收棍:我是廖化!
马前虎:奥,奥!对对!你投枪掷的很好,老胡刚说过。
又走近了几步:嘿!这不是送我点心的小家伙吗?你干嘛呢?
廖化:我在瞎比划大枪呢,有点别扭,想不明白。
马前虎笑起来了:很简单!这是因为你没骑在马上,所以还是脱不了长枪刺杀的习惯,总是想着进步,退步。
廖化:那么说,必须得上马才行,是吧?
马前虎摇摇头:你会骑马抽棍,是吧?我问你,你一开始练得时候,就上马了吗?
廖化摇摇头:没有!是骑着木马架子练习。
马前虎点头:一个道理!你就想着你坐在木马上,就知道那里别扭了。
廖化想了一会,蹲了个半高马步,想着胸前有个马头,刺杀,抖抽和起身飞掷。
太过投入,木棍竟然就出了手,飞插入三十米外的沙坑。
廖化挺高兴,马前也不住的点头:孺子可教!
廖化又问马前虎:要是两个人骑枪对杀,那该咋办?
马前虎摇摇头:没见过!不过听人说,攻就是抖枪花,磕偏对手的枪,躲就是马术。
厉害的人可以空手夺朔,就是躲过枪仞,夹住枪杆,硬夺下来。
当年淮军纵横中原的时候,这样的英雄有不少。
现在骑枪式微,怕是没这样的好汉了。
马前虎吐沫飞溅讲了一阵,忽然他话头一转:小子,光给你白活了,我还有笔账没给你算呢!走,回去,到屋里,我指着实物给你算账。
廖化把棍放好,硬着头皮跟着马前虎回宿舍。
廖化先回自己宿舍,大家都上床了,廖化轻轻放下毛巾,又出去了。
马前的半间屋其实也不小,特别是只住一人,一床一桌两椅,旁无杂物,显得还挺空旷。
马前点着灯,坐在桌前,沉默深思,直到廖化上来行礼,才醒了过来。
马前虎看看廖化,叹了口气:本来我等的不耐烦,正打算大骂你一顿呢。
可又一想,一见又见,也是缘分。
茫茫人海,你和我天差地别,有这缘分,也是难得。
想当初,我富贵极致,风光无限的时候,有个白云观的道士劝我学道。
我落魄之时,那个老道化身市井,又来劝我。
我都没理他。
他说总有一日,看西河水流,我必开悟,然后再见。
这些日子,他不停地在我梦中出现。
我那日提着点心下车,看野草返青,河水东去,心里总是在想,这就人生的终点站了吗?
茫茫人海,不知所往,前途难测,我打算改改脾气,多说些暖人心的话,好过老恶语伤人。
廖化:先生,请指教!
马前打开食盒,食盒分了三层,一层六格,马前虎把三层平摆开。
马前说:多谢你赠与我美食,我无以为报,就吃上有些见识,讲给你听。
廖化额头发汗,就见每个格里,点心都被咬过,或一口,或两口,竟没有一个完整的。
马前说:你别担心!除了我,我没让任何人看见过。瞅瞅这点心上的牙口,至少七八个家伙偷吃过。你瞅这两个,根本不是淮左阁的点心,而是蓬莱阁的手艺,想必是好吃,给我吃干净了,找了别的充数。
廖化赶紧起身抱歉。
马前摆摆手:不用!你知道吗?我曾经在梨园当过校董,这点猫腻还是知道的,准是那些丫鬟班的调皮鬼咬的。
马前见他还有疑问:过几天,要是咱们还有缘,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说实话,我识人无数,朋友也有过不少。跟我没关系挂落的,还只有你一个,咱们就做个淡水之交的朋友吧。
马前有些失魂落魄,廖化见他失神,连忙叫了他两声。
马前自嘲地一笑:让你笑话了,每逢大战,我都心里发虚,十分害怕,以为年纪大了,会好一点,结果好像更怕死了。算了,不提我了。
马前说:你知道吗?京师美食有哪几派?
廖化说:我知道鲁帮蓬莱阁!
马前点点头:老崔的手艺没说的,我以前小的时候跟老爷子去蓬莱阁,他师傅张大沙手艺那才叫好,老崔其实没学到家。你怎么就光知道个蓬莱阁?
廖化说:崔师傅收了我做记名徒弟了。
马前啧啧有声:嘿!还真邪行!
马前叹了一会,说:鲁帮红案功夫那是没得说,不过这白案功夫可就比淮扬差得远了。你看!
马前指着点心,一个一个地点评,说完一个,边和廖化品尝一点,讲如何配方,是什麽材料,大体上如何做。
廖化借了他的纸笔,简要记下品名,还有精要。
一共是二十二种淮扬点心,两种蓬莱阁点心,廖化记了两页纸,密密麻麻的。
廖化问:您也干过厨子吗?
马前问他:没有。我家里有个喜欢做点心的,我当初高价请过师傅来教过,至于我,会说不会干。你打算以后当厨子去吗?
廖化摇摇头:我出来进学,家里对我期望很高,只怕做个协警,也好过知道我做了大厨。
马前一指两张纸:你记着干嘛?
廖化解释:我大哥这家乡点心铺当掌柜,或许用的着。再说,我也比较喜欢干白案。
马前吧嗒吧嗒嘴:可惜了,拜错师傅了。老崔白案上还真不行,蓬莱阁点心师傅打他师傅过世,都是外请的。
廖化维护师傅:崔师傅说了,白案只是小菜!
马前虎:嗯!小菜!天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廖化出了门,带上门,快走到自己屋了,回头再望,马前屋里,灯灭了。
悄悄地进屋,爬上床,躺下。忽然觉得很奇怪,没听到几个兄弟的呼噜声。
廖化小声地问:都睡了吗?
武侯回答:没呢!
梨禅不语。
沙发哼了一声。
武侯憋坏了,说:二哥,你还记得吃饭的时候,我给你说的那部松江新戏吗?
廖化应了一声:记得!沙大善人到老入困,沿街托钵,令人扼腕。
武侯:二哥,你别拽文好不好。老沙就是没生出个好儿子,才出门要饭的。
梨禅忍不住了,扑地一声笑了出来。
沙发一下子起了身:你爹才要饭,你们全家要饭!
梨禅说:别闹了,睡觉!
沙发躺下,嘟嘟囔囔,总算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说的挺简要的,不过大家对他家有点了解,还明白是咋回事。
跟戏里说的还真差不多,老沙的两个大儿子闹分家,闹到老沙六十大寿那天,撕破脸了。
老三编了这戏在寿星宴的堂会上开演,当时就打起来。
老沙被逼无奈,只好分家。
老沙前后五房太太。
大太太早死,留下大少爷沙中飞和大小姐。
二太太也是明媒正娶,还活着,跟亲生二儿子沙里河过,出嫁的二小姐也是她所出。
三太太生老三沙唱难产而死。沙唱小的时候先是由沙发的母亲抚养,后来和沙发,沙丽梅一起在五太太院里长大。
四太太就是沙发她妈。
五太太是沙发母亲当初的贴身丫鬟,一同流落到松江,入的沙家。她只生了沙丽梅一个。
分家的时候,老大老二都提出两点,一他两个都是嫡子,二是沙发,沙丽梅花了家里太多的钱,得扣除来。
老三跳脚大骂两个兄长混帐,不要家里一分钱,破门而出,领戏班分别在生母坟前,妈祖庙前的海上唱了各七天的戏祭神,再不回家。
不过,老沙还是给他分了一处宅院,五千银元。
沙丽梅得到了三万嫁妆,和一处宅院钱。
大头都落到老大老二头上。
老大分得了海运生意,虽说不全是沙家的产业,但沙家占大头,老大要是卖了生意,这一下子近百万到手。当然老大没这么傻。
老二分得了从松江到京师所有的商庄生意,这是沙家的独资生意,利润很稳定。
老沙为了避免兄弟打架,特地规定十年之内,老大生意不得上岸,老二的生意不得下海,临海码头自便。
大家听了,廖化有点疑惑:那,沙发你分到啥了。
沙发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我啥也没有。我爹给我干爹写信,说我是家里唯一进学的,荷包太肿,会没了上进之心,所以就一分钱都不给我留了。
兄弟仨下巴颏得快掉了:真的?!
沙发:以后,我就是个苦逼了,二哥你跟老梁说说,我也想打工挣钱,明天记着叫我,当面说,可能更有诚意。
廖化答应。
梨禅说:睡觉。
夜深了,宁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