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用“人”的一生来比喻茶水的四次冲泡,并非装什么深沉,而是以茶向玄天传递一个信号: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妖兽山主不死仙,我只当你是“人”,所以才对你讲人生。
他将第三杯茶一饮而尽,笑道:“茶之滋味有如人生百态,我却喜酒更甚于喜茶,只因这茶越喝越淡,而酒越陈越香。玄天兄若是有心,我可邀人设宴开席;若是无心,大可携茶而去,也算尝尽人生百态。”
如果说玄天初时还对沈白不知道“不死仙”而心存疑虑,那么在沈白“故作高深”的隐喻下,他果真以为沈白是真的不知道不死仙是谁,以此,则证明沈白并不知道妖兽大军在追索一件特殊的东西,其人从大秦帝国极西之地辗转来到雍州府,只是江湖游历。
玄天倒了第四杯茶,却只是用神识感应而没有再次饮尽,他朝沈笑道:“实不相瞒,不死仙并非大秦之仙人,而是我对外的名号。我之来历比较复杂,能找到沈兄的原因更是离奇,沈兄若是有意得知,而我又能得沈兄之谊,我会找机会慢说、细说。”
玄天顿了顿,看着沈白,一字一句道:“我从数万里之外,一路感应追索,不久前得知要追索之物为一个葫芦。如今我亦能感应到此物就在沈兄身上。”
果然是为了黄皮葫芦!
沈白笑而不语,黄皮葫芦缩小挂在mini神像腰间。当初抓到不死仙先锋妖兽时审问得知,不死仙得上界赐下的神石,凭借神石感应一个特殊器物的方位,但出发不久,便失去了对此物的感应。而后沈白又从另外一座神山得知,不死仙率大军进入神山,猜想是利用神山与上界的联系,求取进一步感应秘法。
因为有如此判断,沈白才横跨数千里范围来到雍州府,若不死仙真求得更强的感应秘法,便能将不死仙的十万妖兽大军吸引至雍州府来。
如今,还没听说有妖兽叩关,但不死仙竟然已悄然进入了雍州府,且寻到了沈白。
只是奇怪的是,不死仙为何是这样的态度?还说只是看一看,连碰都不会碰一下,你他娘的万里迢迢辗转周折的追踪黄皮葫芦,目的难道只是想看一眼!说出去谁信?
沈白内心是不信的,但他也明白,不死仙玄天笃定葫芦就在沈白身上,若真有心思夺宝,则全没有必要说出这样的话。他既然说了只想看一眼且不加一指,最起码不会直接翻脸夺宝。
但无论沈白信还是不信,他不会直接把葫芦扔给玄天让其看个明白,他总要借此机会,套一套妖族对葫芦到底知道多少。
“葫芦?”沈白朝窗外一指,西厢房檐下挂着四十九个葫芦,细长的、短粗的、歪脖的不一而论,青的、紫的、黄的、绿的几乎成了专业卖葫芦的了。
“我这葫芦可多了,不知道玄天兄想看哪一个葫芦?”
玄天神识一扫,脸都黑了,他来了两次,也感应到房檐下挂着东西,可在梦境世界,房檐下挂东西再正常不过,既通风又便于打理,腌制的腊肉、风干的野菜、冻着的水果,任何吃的都能往上面挂,玄天只当是寻常货,根本就没注意挂得是什么。
但话说回来,即便房檐上挂着那么多葫芦,却都不是玄天感应到的葫芦。他循着感应直接找到沈白,又哪里去管房檐上挂着是什么。
那沈白是从哪弄来这些葫芦的呢?倒不是沈白想拿这些葫芦来“混淆视听”,妖族有感应秘法,这些普通葫芦骗不过感应。挂了这么多葫芦,纯属赶巧了。
沈白准备与王家老爷子王动合伙开酒场,在路上沈白就从现实世界不时传送过来一些高度数“二锅头”,但玻璃这种东西在梦境世界并非通用货,用玻璃瓶装酒让人看到有些奢侈,于是沈白就顺手买了七七四十九个葫芦,把酒装在葫芦里传送到梦境世界。还别说,用葫芦装酒自带一股葫芦的清香,路上喝了几个葫芦,其余的回来后都让王动安排人挂在了房檐上。
沈白神念一动,屋门半推而开,一个葫芦飘然进入落在桌上,壶嘴砰的一声弹开,酒香霎时在房间内扩散开来。
“玄天兄是想与我喝两杯?”
玄天黑着脸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不,先不能喝。我要找到葫芦不是这些,是你身上那个。”
玄天伸手指着沈白胸口,很肯定道:“就在这呢,我能感应到。”
沈白伸手拂过胸口,又指了指桌子上最少能装一斤酒的葫芦,笑道:“玄天兄是觉得我这能放下这么一个葫芦?不知道玄天兄想找的葫芦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现在也很感兴趣呢。”
玄天愣了一下,沈白的胸口平平,他不需动用神识就能感应到除了一层衣衫外,里面什么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放得下那么大的葫芦。可秘法感应制止沈白胸口,这绝不会错。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葫芦。可上界大能传下讯息寻找一个葫芦,且赐下秘法感应到此物就在你的身上,这绝不会错。沈兄莫要诳我,我无意为上界办事,只想看一看令上界大能动心的葫芦,到底是什么样子。”
估计是生怕沈白不同意,玄天想了想,又透漏一些自身的讯息:“也许沈兄并不知道,上界之人远比大秦的仙人更强大,他们盯上了你,或者说盯上了你身上的东西,就会有源源不绝的麻烦来找上你,我只是离得较近走在了前头。你即便拒绝我不给我看那葫芦到底有什么奥秘,我也不会与沈兄为难,但这酒却是喝不上了。如果沈兄信得过我,我也许能帮沈兄出些主意,即便不能挡住后面源源不断的麻烦,也能提供些有用的帮助。”
“我的确不明白,为何人在家中做,祸从天上来。”
沈白叹了口气,手腕一翻,咣当一声将干瘪的黄皮葫芦扔在了桌子上:“玄天兄不妨拿去看看,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玄机,竟然无声无息的就什么上界所惦记了。”
玄天果然如之前承诺的那样,没有动手去触碰葫芦,只是转着圈的去端详,额头渐渐拧成了“川”字。
“的确是这个葫芦无疑,可这东西毫无妙处呀!不对,沈兄之前将他藏于何处?”
“这是我的法器,当然存于体内。”
沈白不得已抖出了黄皮葫芦,却不想当着玄天把mini神像也给拿出来。他张口就说将此物藏于体内,到是挺合理的。而后神识一动,葫芦上的红绳变得流光溢彩,果然有了几分“法器”的样子。
“玄天兄可否告诉我,这东西怎么就引起了什么上界的惦记?难不成一个法器还有什么玄妙不成?”
玄天仍然没有动手去拿,有些尴尬道:“这、这葫芦到底有何妙处,我也不知道呀,只是循着感应而来。”
玄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衣襟里掏,可手伸进去后,忽然愣了。
“怎么了?”
玄天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撮碎末,奇然道:“原本是个青色的石块,我施以秘法与此石上,就能感应到这葫芦所在的方位,可就在刚刚青石变成了粉末!”
沈白心下了然,那青石不是别的,定然是与石碑空间中的“石碑”同质之物,刚刚他激发黄皮葫芦上的红绳时,就感觉到玄天衣襟里有土属性灵气闪动,开始只当是玄天暗自防备,原来是黄皮葫芦散出的气息让那青石由实物归于天地灵气了。
沈白装作初次见识此种情况,推测道:“看来这葫芦果然有些意思,竟能引发青石的感应。玄天兄不必客气,大可拿起来仔细看看。”
沈白神识一动,黄皮葫芦就朝玄天飞去。
“不可!”玄天忙闪身避开,而后摆手道:“我玄天说话一向算话,这葫芦干系重大,我若触碰过,上界大能必有感应,到时候就算不想取,也由不得我了。”
黄皮葫芦在空中绕了一个圈,飞回到沈白手中,他沉沉叹道:“玄天兄算是吓到我了。如今你看也看了,吓也吓了,还待如何?”
“还待讨几杯酒喝。”玄天又坐了回来,看着黄皮葫芦,却是拿起了另一个葫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忘记了黄皮葫芦的存在,瞅着沈白道:“就这样直接喝?”
“那哪能,玄天兄说要帮我出出主意,咱们可席间详谈。”
沈白抓起黄皮葫芦,再次确认道:“玄天兄是真的不再看看了?”
“不看了,神识探查毫无反应,除了物性精纯外,似乎没什么玄妙。但沈兄既然将其打造成法器,上界大能又费尽周折的让我等寻找此物,此物定非凡品,我就不惦记了。”
“哦,这道让我不解了。既非凡品,玄天兄就没想过据为己有吗?”
“修士修行当守本心,世间宝物数不胜数,若见到宝物就要据为己有,那又谈什么修行!况且此物已被上界大能惦记,我即便费尽心机从沈兄这里取得,也终究是为上面取得,于我又有何益?今日我好奇也满足了,还能从沈兄这里喝到‘茶’、讨得酒,交到沈兄这个让上界大能都惦记的朋友,已然得到如此之多,我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若是这不死仙玄天所说皆为本心,到真是个豁达的妖怪。沈白哈哈大笑,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玄天兄之豁达已近乎道,果然是真人之境。”
沈白说的真人之境界并非是指具体境界,修士唯有迈进入神境后,所修出的神识能够以远超于思维的感应直接和天地大道相合,进而洞悉天地和人生本源,真真正正的觉醒、觉悟。入神境算是修士成为“真人”的开始,随着对天地本源大道的不断感悟,修士最终提挈天地,把握阴阳,修成不灭之元神者,那时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才算是真正的“真人”。真人的表现是无生无灭,无去无来,世人多用仙人来称呼真人。但仙人飘忽无定,显化于世人前并不多,久而久之,世人便将有大法力的修行人皆称之为真人、仙人等。即便在修行界里,也会将入神境的修士称之为“真人”以示尊敬,但入神境修士寿元不过三五百载,别人叫两声真人那是敬称,若真承了,就显得有些不知深浅了。
玄天也不敢接沈白“真人”这个称呼,他忙摇头道:“沈兄谬赞,我不过是天性如此,不好斗、不喜争,哪里敢说已达真人之境。”
“还真不是谬赞,玄天兄你太过谦虚了,你这个不好斗、不喜争,正是天行之道,当得起真人二字。”
玄天也对沈白有所了解,他若是再推说拒绝,沈白必定会继续恭维,那二人就没完了。他摇摇头,感叹道:“我说是天性使然,绝非谦虚的话。好斗者多亡于兵刃,好算者多失于机巧,修士修行求的是天之大道,我只是求证所见所知,而不是要占有所见之一切。何况那葫芦就算有什么妙处我也不知道,我为了一个不知道能对我有什么帮助、却知道对我有极大危险的东西而费尽心机,那我岂不是太蠢了?再往世俗一点说,我若真的算计沈兄欲求得那葫芦,却又算计不过沈兄而被沈兄斩杀,我修行了这么多年,始终避免与人争斗,如今已初入修行门槛,若枉死于此,岂不都成了一场空!”
“玄天兄,啥也不说了,佩服、佩服。”沈白手腕一翻葫芦已经重新缩小挂在mini神像之上。
玄天点头道:“果然是妙物,此时我没有了青石,在如此近距离下,竟也难以感应到此物的存在。”
“这不是废话吗!已经被我收入体内,你若能感应得到,我还混个屁!”
经过几次交往,沈白也多少了解了玄天的“表面性格”,这厮是个自来熟,说话越不客气,相处的也便越自在。
“那到也是,沈兄所修功法是我所未见,竟然丝毫也感应不到。若不是沈兄运使神识之力如臂使指,我都不敢肯定沈兄是炼气有成之高人,只当是修炼体术的普通修者了。”
沈白笑了笑却并未多说什么,他这个身体就是没有炼气,练体也不过刚刚达到炼精化气的境地,算是略有小成的修士。而神识的修炼成功,原因多半也要归于另一个身体内远比先天境修士还要强盛的灵气了。
“先生,酒宴已经备好,需要现在端上来吗?”
院门外传来黄戍的喊话声,早在玄天来拜访时,沈白就已经用神识通知黄戍,一方面准备酒宴,另一方面随时准备“开枪”唤来雍州府兵士。黄戍久等无信儿,终于忍不住到门口喊一声,到是正是时候。
“上菜,我与玄天兄一见如故,你且将王杰和老酒鬼也请来,今日不醉不归。”
沈白喊出玄天的名字,就是让黄戍和王杰、王动说上一声,也好让二人提前有所准备,尤其是喝不醉的老爷子,这才是关注的重点。
酒菜上桌,王杰和王动匆匆而来,与玄天见过问好。
王杰修为不高,王动干脆不能修行,沈白没介绍玄天是谁,玄天也没有什么高人架子。
酒中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喝酒图的就是一个微醺,玄天见沈白不动用“灵气”,他也不以修为取胜,甚至连神识之力也不动,四人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这顿酒宴的主角虽是玄天,但说话最多的却是王动。老爷子做了几十年“办公室主任”,所见所闻远非年轻的沈白可比,雍州府奇闻异事信手拈来,即是聊不完的话题。沈白在旁边或吹、或捧,或抑、或扬,这俩人就跟说相声的。
事实上不只这次,沈白跟随王家商队一路走来,最喜的就是“请”老爷子喝酒,虽然老爷子喝不醉,但只要酒杯一举起来,就有聊不完的话题,正是沈白融入梦境世界的最佳引路人。
玄天虽然是个“妖怪”,却也很喜欢这样的场合,他的好奇心很重,否则也不会万里迢迢的追踪到沈白,只为看一眼被上界盯上的东西是什么。而且正如他所说,他的修行是求证所见所知,而不是占有所见之一切。由妖兽世界偷渡进入人类世界、了解人类世界的一切,都是他的修行。
王杰是第一个趴下的,玄天是第二个。这个不死仙修为虽高,但酒量却不如沈白,大概是山中并无太多美酒,尤其是没有沈白从现实世界带来的高度数酒。
这两个人伏桌而睡后,王动朝沈白使了个眼色,想问问玄天的来历。
玄天虽然醉了,可入神境的高手醉还是醒不过是一念之间,沈白摇摇头没有对老爷子明言,只让其将王杰扶走。
窗外月光如水,窗内太阳能灯光将房间照得有如白昼。
沈白看着伏桌酣睡的玄天,苦笑道:“玄天兄,体验一下醉酒行了,不用这么投入,你还得帮我出主意,该如何面对往后的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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