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浮薇看着姚灼素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时间也吃不准她是已经放开了,单纯来找自己去给傅绰仙的生辰预备礼物呢,还是仍旧没有死心,心念转了转,点头道:“妹妹放心吧,我记得的。你等我换件衣裳就走!”
片刻后,她收拾好了,带着绿莎同姚灼素、黄苏一块儿下去,不想才出芬芷楼,就遇见了欧阳渊水。
“轻雷姑娘,这么巧,你也要出门吗?”欧阳渊水跟没看见其他三女似的,迎上来就热情洋溢的问,“不如大家一块走,也能有个照应?”
“不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欧阳先生自重!”郗浮薇之前已经见识过他的死缠烂打,知道寻常方法想打发走他根本不可能。
这会儿非常干脆的摆出后娘脸,冷冰冰的说道,“否则的话,别怪我们告到夫人跟前,请夫人做主!”
上次欧阳渊水是一路跟着她到这芬芷楼,到底在邹府之内,慑于尚夫人治府的手段,以及欧阳渊水举人的身份,还没什么人敢乱说话。
这次她跟姚灼素是出门去逛街,要是叫外头的人看到欧阳渊水跟前跟后的,天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难听话来?
郗浮薇可不想自己跟闻羡云的事情还没掰扯完,就又陷入二男争一女的桃色传闻里。
不定还要拖累姚灼素。
“……”她这态度让欧阳渊水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跟上去,“轻雷姑娘,今儿个怎么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可是在下哪里得罪了姑娘而不自知吗?”
郗浮薇面无表情道:“请先生唤我‘沈先生’,我不觉得跟先生熟悉到可以让先生唤我闺名的地步!”
“沈姐姐?”这种突如其来的翻脸不认人,不止欧阳渊水迷惘,姚灼素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悄悄扯她袖子,示意她息怒,又代为赔罪,“欧阳先生请不要见怪,沈姐姐这两日身上不大舒服,说话急切的地方,还请先生海涵!”
姚灼素这么做自然是怕郗浮薇跟欧阳渊水闹僵,到底欧阳渊水是大有前途的,连邹府对他都格外不一样,郗浮薇这种还要靠着邹府过日子的孤女,当真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不过郗浮薇却不领情,闻言冷笑了一声,拉着她就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说:“姚妹妹,你不要帮我跟这人赔礼了,我身上啊好着呢!就是见到这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沈姑娘,在下哪里得罪了你,还请你说出来,好让在下赔罪啊!”郗浮薇已经做的很明确了,无奈欧阳渊水就是可以更加不要脸,他不过呆怔了片刻,就锲而不舍的又扒了上来,深情款款道,“在下仰慕姑娘已久,只要能够得到姑娘的垂青,那真真是九死而不悔……”
他也不管郗浮薇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脸色,跟在后面左一句右一句的表着衷心。
起初姚灼素还很感动,低声说着:“我瞧这位先生似乎当真心悦姐姐?不然他也算是有些体面的人,怎么会任凭姐姐疾言厉色都不肯离开呢?”
听着听着也觉得不对劲了,“这都快出府了,他还跟在后面甜言蜜语的,叫外头的人见着了,咱们的脸往哪里搁?”
郗浮薇叹口气,木着脸道:“妹妹现在知道我方才做什么不给他好脸色了?”
“要不,姐姐,咱们今儿个就先不出去了?”姚灼素无奈之下打起了退堂鼓,“就叫黄苏她们出去瞧瞧可有适合给傅姐姐做生辰礼的东西?”
“那样也太怠慢傅姐姐了。”郗浮薇摇头,站住脚,看了看纠缠上来的欧阳渊水,思忖片刻,对姚灼素还有两丫鬟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跟他去那边树后说几句话。”
带着喜形于色的欧阳渊水到了树后,她眯着眼,直截了当的问:“先生这两日故意缠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欧阳渊水道:“愿与姑娘永结同心……”
话没说完就见郗浮薇干脆利落的踢断了他身旁手臂粗细的小树。
“……”欧阳渊水沉默了一下,果断竖起拇指,“姑娘英姿飒爽,令我心折!”
“我蒲柳之姿难侍君子。”郗浮薇淡淡说道,“还请先生不要自误……有那些真心,去追逐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有什么不好?要真做了徐家的乘龙快婿,足以省去先生二十年的宦海沉浮不是?”
说着转身就走。
见欧阳渊水还想跟着自己,她脚步停了停,回过头去,冷冷提醒,“先生,国朝选官,与唐朝时的身言书判不无共通之处……我粗手笨脚的,万一不当心弄的先生这金贵的身子有个闪失,只怕是赔不起!”
这下子总算将这位年轻举人吓住了,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远去。
那眼神跟看负心汉似的,郗浮薇无动于衷,姚灼素都有点可怜他了,出门之后旁敲侧击的说:“欧阳先生年纪轻轻的就中了举人,只怕之前都是在埋头苦读,所以对于如何追逐女孩子,一无所知?没准他以为成天跟着姐姐就可以如愿以偿呢!”
郗浮薇要笑不笑的说道:“强扭的瓜不甜。”
姚灼素看她神情,总觉得似乎意有所指,情绪顿时就低落下去,不说话了。
济宁作为会通河最紧要的码头之一,从前一直都是大府,也就在前朝的时候才意外掉出首府的地位……这里头的原因比较复杂,但是跟会通河的壅塞肯定是有关系的。
然而架子还在,如今也还算繁华。
只是这日天公不作美,出门没多久,天际飞来一片阴云,将好好的太阳挡了个结结实实,跟着就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
街上的摊贩见状,纷纷收拾东西躲避。
才下马车的郗浮薇跟姚灼素看着这兵荒马乱的,一时间有点懵:“这……那咱们还怎么买东西?”
郗浮薇因为从郗家走的时候有所准备,身上是带了不少的细软的,进入邹府后,基本就没怎么开销过,所以并不缺银子,而且十几年掌家大小姐做下来,这脾气习性要说瞬间改掉也不可能。
见这情况,就说:“既然都出来了,不如找个茶楼坐会儿,看看雨停不停?等下停了之后,没准人家又出来摆摊了。”
要是雨一直不停的话,“咱们就跟茶楼借把伞,到路边的铺子里瞧瞧。”
铺子里的东西肯定是比较贵的,郗浮薇自己无所谓,然而考虑姚灼素的承受能力,又加了一句,“没准也有物美价廉的呢?”
见姚灼素三人都点头,郗浮薇就近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茶楼走进去,本来打算就在大厅里要壶茶坐坐的,可是这会儿里头虽然没多少客人,见是四个年少的女孩子联袂进来,郗浮薇跟姚灼素模样又都不坏,都纷纷投来视线,还有人当着面就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是谁家女眷来了。
黄苏跟绿莎是丫鬟也就算了,姚灼素就很窘迫,有点手足无措的低声跟郗浮薇说:“姐姐,要不咱们换一家?”
“店家,你们这儿有雅间么?”郗浮薇一皱眉,狠狠剜了眼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倒让他们讪讪的住了口,转头问小二,“四面有隔断,不会被打扰的那种。”
小二打量了下她穿戴,觉得虽然不是特别好,这气度却也不像是出不起钱的,才道:“回小姐的话,楼上是有雅间的,还能凭栏望景,就是雅间里的茶水……”
郗浮薇不待他说完就扔了块碎银子过去:“看着上壶茶,还有你们的招牌糕点。”
到楼上坐下后,姚灼素有点不好意思的跟郗浮薇商议,就是要分担茶点的开销。
郗浮薇笑道:“咱们难得出来一次,就让我这做姐姐的请你们一回罢!”
姚灼素推辞了几次推辞不掉,这才受了。
须臾茶点上来,味道倒也不坏,跟邹府厨子的手艺算是各有千秋。
四个女孩子吃着东西,看着外头的雨帘,说说笑笑的,关系不期然就拉近了很多。
忽然黄苏“咦”了一声,指着楼下的街道说:“那不是欧阳先生吗?刚才都没继续跟着咱们了,怎么又出来了?”
其他三人闻言都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欧阳渊水站在对面的屋檐下,正跟人说着话。
他这时候的神态举止全不似在郗浮薇跟前纠缠的样子,冷峻之中透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傲气,方是世人心目中年轻举人该有的气势。
“也许另外有事出来的。”郗浮薇瞥了一眼,似乎随口问,“跟他说话的人你们认识吗?我瞧着好像不是邹府的下人?”
黄苏跟绿莎趴着栏杆端详片刻,摇头道:“应该不是府里的,我们是邹家家生子,邹家的下仆,错非才进府的,我们都见过。最近也没听说夫人买人进来。”
黄苏又说,“看那人的打扮,像是附近酒楼之类地方的小二?”
郗浮薇闻言一想,还真跟方才招呼她们上楼的伙计装束仿佛。
“咱们继续吃茶吧!”她正想着别再伏在栏杆上偷看了,万一欧阳渊水忽然抬头,继续上来纠缠怎么办?
只是才说了这么一句,就见欧阳渊水露出个矜持而又得意的笑容,跟着那人在屋檐下走了段路,毫不迟疑的进了一座华丽的门户。
郗浮薇四人目光上移,盯着那花团锦簇的“眠花楼”三个字的招牌沉默良久,良久……